我滿不解,《鳥人》(Birdman)上映這麼久了,固然可供觀眾思索的東西不少,但為甚麼這麼多人都沒有認真的從超級英雄的眉目,去看待這一部談超級英雄的電影呢?
超級英雄之於漫畫文化,可以是指類型,也指典型。
在典型中,除了眾人熟知,正氣凜然正義十足的正面英雄之外,還有反英雄(Antihero)的存在。
反英雄不一定有一套符合社會規範的善惡觀念,她們有時可以殺人,可以知法犯法,可以有自己好惡的施暴,在正義的觀念下行駛爭議的作為。
在4080年代間,超人蝙蝠俠正義聯盟等等成員,都是無庸置疑的正英雄;他們在出版社的統一陣營下,打日本鬼,打韓戰,甚至跟阿里打拳,大量呼應時事,作出符合美國價值觀的行為(就像洛基)。
但,進入80年代後,這些作法就遭到挑戰,許多人想讓太神性沒人性的這些典型人物有新的風貌。
美國漫畫多人編繪的傳統,令創作者們能在官方體制下盡可能的改造人物,作出變革。
於是,法蘭克米勒(Frank Miller)出頭了。
這位多才多藝,能畫能編的藝術家,重塑了一個又一個的超級英雄典型,把他們反英雄化。
在Marvel出版社,他重塑了金鋼狼,讓這人氣不錯的二線變種人,成了反戰風潮的代言,化為不屑於變種人統一戰線的獨眼龍的領導,是美國當時厭惡越戰的傳聲筒。
更有名的,是他在DC出版社的蝙蝠俠重啟之功。
蝙蝠俠這個偵探起家的招牌英雄,在過去四十年的累積下,已經成了穿著一身科技勁裝,帶著一男一女一狗四處戲耍的藍衣戲子,典型到了死氣沉沉的地步,人氣也瀕臨節節敗退的地步。
法蘭克繪製了一個系列:《蝙蝠俠:黑騎士再現》。
此書的蝙蝠俠,堪稱前所未見,引起轟動,蝙蝠俠就此重新登上DC出版社的領軍角色,於銷量於人氣皆是。
在此書《蝙蝠俠:黑騎士再現》中,正義聯盟瓦解多年,已知天命的布魯斯偉恩不穿蝙蝠戰甲多年,成了個偏執,喃喃自語,不信任法治社會,只迷信過去光輝與判斷的惡老頭。
因緣際會下,他再度出山,面對的不再是犯罪者的攻訐,而是媒體對蒙面英雄的批判,是尼克森政府對冷戰的政治環境,也是自己體力不再思想僵化的困頓。
他不再排斥虐殺他人,更是口出惡言的糟糕長輩。
這樣的形象,一路延伸到電影圈,那便是諾蘭重啟的《蝙蝠俠》三部曲。
我不想花太多時間多談諾蘭兄弟如何移花接木了法蘭克不只一冊的漫畫原作,作為己用,我只想說,諾蘭這一支拿下世界票房冠軍,也取下至今最好商業口碑的超級英雄系列,便是反英雄的超級英雄已經逐漸能被大眾接受的象徵。
把反英雄的典型發展,回朔到到《鳥人》去對照,就會發現,這部電影不正是這個歷史發展的縮影嗎?
基高基頓這個鳥人,導演取巧得用這個選角直接取代了他該在片中解釋的角色設定,讓觀眾直接代入1989年蝙蝠俠電影的形象,不費力的完成了故事所謂的過氣演員浮沉錄。
米高基頓頻頻看到鳥人的幻覺,這鳥人要他回去演電影,重拾寶座。
他不要,然後他開槍射了自己,在舞台上自殺,所幸只斷了鼻。
《鳥人》全片最突兀的就在此處。
不覺得荒唐嗎?
仔細想想吧,為什麼米高得開槍射自己?
一個豁然想通自己想紅,但覺得可以走百老匯這條路的男人,有甚麼理由公然自殺?
全片沒有任何辦法解釋這個作為,導演在這個控制慾強烈到用長鏡頭的電影理,也在那一刻脫軌,無法圓米高的作為。
於是長鏡頭斷了,出現了全片唯一一次的跳接,換入了一齣滑稽的舞台秀:蜘蛛人與鋼鐵人一齊登台,在鼓手中穿梭作勢。
從這一幕開始,《鳥人》這個電影就沒有人性可言。
接下來上演的最後一幕,通通只是概念的演繹。
有些影評謂之夢境,有些影評稱之幻覺,有些影評呼為開放式解讀......我不在意,因他們背後是同一種東西。
這東西是甚麼?
我認為,這是反英雄的崛起。
在最後一幕中。
當米高基頓醒來,他還活著,但臉龐改變,他走進廁所,朝鏡子一照,發現新的人造鼻頭英挺,就像隻鳥。
他成了鳥人。
然後他轉過頭,曾在幻覺的鳥人坐在馬桶上,默然無語,曾一直看向自己的鷹眼,此時再無正對。
此時,在廁所理,有兩個鳥人:一個鳥人活在幻覺,活在過去,如今活在馬桶上無言以對;一個鳥人活在現實,活在當下,如今即將享受功成名就。
不是這樣嗎?
當米高基頓丟開了大家都曾想看到的神話英雄,開始做起一個失敗丈夫,失敗演員,失敗製片與失敗公民的時候,戲外的戲迷,也就是我們,卻開始愛上他的演出。
相信大家都有注意到,《鳥人》有齣戲中戲,是他們幾位演員排練的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舞台劇。
在戲中戲里,每個演員都說了他們真正的心聲,那些心聲反而是鏡頭前理應窺視這些演員私密處的我們,無法看出來的東西。
我們看到的戲外,其實是另一種戲內,是導演要我們看到的另一齣戲碼,那就是失意演員的崛起的英雄故事。
前任鳥人曾經失意,結局是如此走路有風,順利得一蹋糊塗。
女兒自動投懷了,老婆自動釋懷了,觀眾自動詠懷了。
本來針鋒相對的浩克老兄,片子演到三分之一突然就消失;本來紐約時報的劇評人曾信誓旦旦要搞死他,如今也寫了稱讚他戲碼的好評……不覺得這樂觀得詭異,就像好萊屋古典電影常有的大團圓結局?
這,不就是超級英雄故事的常見收尾嗎?
為什麼導演覺得這個鳥人值得用如此的結局去擁護它?
我會說,因為導演也把這部片當成一部超級英雄電影去拍。
這位英雄的武器不是蝙蝠(鳥人)飛鏢,而是菸灰缸盒;英雄的技能不是西藏忍術,而是函授瑜珈;英雄的性格也不是四正四端,而是個人性而叛逆,只想做好自己事情卻屢屢失敗的魯蛇。
但這魯蛇贏了!
他的偏執被典範了!
還記得劇評家如何批判鳥人的嗎?
她說,鳥人代表了好萊屋的粗俗,讓她無從忍受的不精緻,所以她即使不看戲,也要搞死米高基頓。
然而,她最後盛讚有加的戲碼,是米高自殘的寫實張力。
去掉這是否符合現實,我倒覺得這正是本劇最同意看出導演戲耍觀眾的雙關。
戲評家討厭超級英雄鳥人的原因是甚麼?
是嗜血。
戲評家重新愛上舞台劇鳥人的原因是甚麼?
也是嗜血!
這正是這些年來觀眾的心理。
超級英雄拍得太多,影迷撻伐而且恥笑,這根本是商業電影的入侵,是電影文化低劣的證明。
但是,當有些導演引用了稍微不一樣的超級英雄,用了反英雄的典型,拍蝙蝠俠,拍鳥人,馬上就是叫好叫座,前者拿下2009年世界票房冠軍,後者取得奧斯卡提名的門票。
敢問,用CG後製的血取媚大眾,與用自殘噴出的血取媚深度戲迷,有甚麼差別?
沒有。
敢問,用超級英雄的正英雄取媚二十年前的觀眾,與用超級英雄的反英雄取媚現在的觀眾,有甚麼差別?
沒有。
一切,都只是媚俗與媚雅的差別罷了。
在我看來,這正是《鳥人》放置在超級英雄風潮之際,該可以有的解讀。
這部片究竟是反超級英雄,還是超級反英雄?
比起打繞在戲中戲的瑞蒙卡佛戲碼的文本不放,這個脈絡才更應該也更像是本片應該有的意義與解構吧。
還是,其實沒多少人在意,這部片一定要用超級英雄當背景的苦心?
覺得只要襯托出過氣演員的背景,用甚麼題材都無所謂?
那敢情好,下次不要找米高基頓,改找梅爾吉勃遜當主角好了。
我們可以看一齣戲,看梅爾一早從垃圾堆裡宿醉而醒,發現眼前站著一位素袍國王,哇,竟是哈姆雷特,還是梅爾在90年代詮釋的老粗版哈姆雷特!
看落魄梅爾與哈姆梅特在百老匯街頭自言自語,看上去多麼有意涵有符號性阿,我都能想見有哪位文青會把這一幕寫成莎劇在當代的墮落的意象分析文了。
說不准,這文青勉強還懂一點,會拿《雷神索爾》(Thor)舉例,說明這個超級英雄受莎劇影響的變化,只是在說明完後,補上一句:「是還可以看啦,但筆者覺得,超級英雄電影不夠嚴肅,不登大雅之堂耶」。
我呸。
某一个时期,你总会感到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置身其中却又仿佛被遗忘。
有那么一瞬间你做着最后的挣扎,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竭力争取,里根选择向剧评人示弱求和,遭遇冷嘲热讽之后,索性破罐破摔,羞辱对方,也把自己送上绝路;当你开始自我否定,承认眼前的难堪,打算彻底缴械投降时,命运偏又和你作对,以最嘲讽的方式把你梦寐以求的荣耀和梦想端至你眼前。
要坦然接受吗?
还是骄傲地自决?
里根选择后者--我只接受自己期望的成功方式。
《鸟人》几乎可以说是为里根的饰演者迈克尔·基顿量身定做,他曾是1989年的老蝙蝠侠,而剧中里根的成名角色,则是拥有超能力的鸟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漫画式英雄带来的名声也成为负累,不管是剧中里根,还是现实中的迈克尔,在随后的演艺生涯没能超越自己扮演的漫画英雄,不得不面对籍籍无名的境地。
剧中里根屡战屡败的焦虑和困顿,相信迈克尔能感同身受。
在塑胶衣里迎来事业顶峰,却选择在之后的续集主动请辞,里根或者迈克尔的决定,我们都无从知晓,或许是厌倦了商业套路,或许是个人演艺生涯的迷失。
表面上,他拒绝穿着塑胶衣,扮演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可英雄情结早已在心中扎根,每当里根陷入绝境,感到无助之时,心里的声音就会提醒他不凡的一面,最终他长出翅膀,飞过拥挤的城市,享受鸟人的自由和骄傲,镜头略一转,出租车司机追在他身后讨要车费,又有多少人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叹息了呢?
比起骨感的现实,我们宁愿在电影里要一个魔幻的结局。
除了里根的“中年危机”,剧中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面对着自己的一卡车难题。
想要帮父亲分担,却又在互相伤害中无所适从的女儿;对于感情的反复试探,迷醉于同性欢愉的小女友;生性不羁,熟稔新时代快速成名法则,却也会在天台上吐露心中迷惘的当红小生麦克; 渴望通过里根的戏一战成名,搬来旧爱救场,却又陷入对方制造尴尬之中的女演员;甚至是在街头慷慨激昂朗诵台词的流浪汉,让围观的里根难免对号入戏,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出戏,询问演技,看上去颇为混乱讽刺的一场闹剧,难掩众生皆苦的无奈现实。
影片在导演和摄影的共同打造下,如同一个长达两小时的长镜头,场景的切换和视角令人拍案叫绝。
影评人热衷于谈论影片的“一镜到底”,串起戏里戏外,台上台下的喜怒哀乐。
影片上映后,也不乏技术党跳出来提醒,看上去的“一镜到底”,其实由多个长镜头组成,而最长的镜头不超过15分钟,他们甚至还将哪些场景用到了特效剪辑和隐藏剪辑,精确到分秒,难免有人因此疑心所谓“一镜到底”不过是影片的噱头和炫技。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跟随镜头隐在里根身后的我们,也因此不自觉有了与他同呼吸共命运的代入感,演出前夕状况种种,有那么些瞬间,想要为他喊一声“咔”,只可惜,人生没有暂停键,没法重头来过。
或许,这也是叙事手法和技术手段,带来的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难免会想起崔健的这句歌词。
对于片中的媒体和观众而言,有关电影工业和戏剧产业的话题,剧本、表演、制作不再成为决定性因素,取而代之的是演员花边、演出花絮、舞台突发。
里根赤裸上身意外走出剧院的视频,被网友疯狂转发,让一部专业剧评人眼中的“糟蹋好剧本的烂戏”一票难求。
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艺术,只不过是一种想象罢了。
甚至可能连想象都不是。
里根不是不明白,过去幻想的未来不是现在。
毕竟,在他所秉持的标准里,自己仍旧是个失败者。
不管是英雄情结,还是拒绝娱乐的姿态,与艺术品质,到底是两回事。
在《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里,雷蒙德·卡佛说,我们被生活罚出了场,正在为从头再来做准备。
于是里根选择从窗户一跃而出,这似乎又与崔健的另一句歌词形成了奇妙的对照:“我不愿离开,我不愿存在,我不愿活得过分实实在在。
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
曾演出超級英雄系列電影《鳥人》而紅極一時的演員雷根(Michael Keaton飾),在辭演第四部續集電影後,聲勢隨即迅速下墜,此後再無任何代表作。
頂上稀疏、身材走樣、明星魅力不再的雷根為了重振聲威,嘗試自導自演一齣舞台劇,除了藉此證明自己的實力,更希望能挽回觀眾的目光。
沒想到,找來助陣的當紅男星麥克(Edward Norton飾)不僅難相處,還處處與他作對,甚至意圖搶走他的主導權。
重重阻礙接連而來,使得雷根的復出之路格外艱辛。
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Andy Warhol,1928-1987)曾說:「在未來,每個人都能成名十五分鐘。
」尤其是在網路普及、影音媒體垂手可得的現代,成名更不是難以觸及的神話,任何人都能把自己推向大眾。
於是由此衍生出一個問題:「成名」的意義為何?
畢竟人人都可以成名,但並非人人都能成為大明星。
雷根因《鳥人》走紅,成為眾所皆知的大明星,即使已過氣,仍然有民眾興奮地找他合照。
這就是明星,宛如宗教現象般受人崇拜與仰慕,同時滿足我們內心虛幻的渴望與想像。
不過成名也可能是無心插柳下的結果,就像雷根苦心經營舞台劇卻未受矚目,僅著內褲在時代廣場裸奔的意外反而獲得前所未有的關注。
人們感興趣的果然還是出糗的醜聞。
所謂的「名聲」,頓時顯得可笑至極。
墨西哥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利用雷根的境遇,映現出成名的兩種樣貌。
名聲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
否則雷根在裸奔意外中嚐到甜頭後,何需再透過開槍自殘和消失窗台的戲碼重新博取關注呢?
十五分鐘成名的背後正意味著名聲的保存期限極為短暫,群眾的目光是保持動態,不會永遠停留在你身上。
話雖如此,對於自身而言,看似虛幻的名聲卻可能一輩子牢牢實實地壓在身上,想甩也甩不掉。
超級英雄鳥人曾為雷根帶來名氣,卻也讓他從此定型,甚至成為心魔般的存在。
如同那幅擺脫不了的大型海報,鳥人不時出現在雷根身旁,以嚴肅且富震撼力的聲音對他冷嘲熱諷。
兩個聲音的對話,除了具象化雷根的內在焦慮,讓觀眾得以感同身受,更暗示角色與演員之間的界線早已模糊。
另一方面,鳥人與雷根的同時出現,卻又分隔出角色與演員的差異。
角色與演員既親密又疏離的關係,猶如莫比烏斯帶那樣曖昧。
角色與演員的曖昧互文還體現在麥可‧基頓(Michael Keaton)和雷根之上。
雷根曾扮演鳥人,麥可‧基頓於1989年也曾飾演過蝙蝠俠,是由提姆‧波頓(Tim Burton)所執導。
不過在演了兩部《蝙蝠俠》(Batman)系列電影後,麥可‧基頓就和超級英雄徹底絕緣,此後的演藝生涯始終載浮載沉,其落魄窘境和雷根如出一轍。
在了解這層背景故事後,雷根的忐忑與焦慮更令人唏噓,麥可‧基頓訴說的不正是自己的心聲嗎?
由他來飾演過氣英雄再適當不過。
演藝圈的虛華不實無須刻意經營,有意無意間便一展無遺。
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的《鳥人》緊扣兩兩互生對照的關係推展,當他決意讓麥可‧基頓飾演雷根時,戲劇故事與現實世界之間的界線隨之崩解,真假虛實已雜揉成團。
於是在真實人生中提不起「性趣」的麥克,竟想當著眾多觀眾面前,在舞台上上演活春宮。
既然明星下了舞台仍被許多「眼睛/鏡頭」注視著,使其不得不在真實人生中進行「演出」,那麼在舞台上可以展現真實自我了吧?
反正真做也會被認為是假戲,假戲自然也可以真做。
這就是演藝圈的荒誕實況。
之所以造就如此情形,媒體也是共犯的一環。
片中的權威劇評家尚未觀賞雷根的演出之前,便嚴正聲明會將之批評得體無完膚,讓雷根再無立足之地,沒想到在雷根血濺舞台的演出之後,她卻大為讚賞。
劇評家肯定的究竟是雷根的演技,抑或其自殘行為?
十足令人費解。
《鳥人》在劇情上玩弄角色和演員、戲劇和現實等虛實對照的趣味,在視覺經營上則以驚人的一鏡到底拍攝方式展現奇觀。
導演找來奧斯卡金獎攝影大師艾曼紐爾盧貝茲基(Emmanuel Lubezki)掌鏡,輔以天衣無縫的剪接,使得整部片的運鏡如絲綢般光滑流暢,讓人稱奇。
然而過分熱衷於一鏡到底是成功,亦是失敗。
兩個小時的長時間鏡頭固然展現出高超的技巧與精確的掌握度,卻也考驗觀眾眼睛的疲勞承受度,更甚者,故事內容相較之下顯得平淡許多,使電影徒留奇巧淫技。
尤其過氣英雄雷根的人物刻劃,似乎就是少了些觸動觀眾的深沉力量,略嫌可惜。
對我來說,《鳥人》最大的亮點不在視覺,而是聽覺。
從片頭到片尾的演職員字幕,融合爵士樂團Pat Metheny Group的鼓手Antonio Sanchez設計的鼓聲貫穿首尾,快慢有致、輕重交錯的鼓聲節拍,轉化成角色內心的各種情緒,不論是澎湃激昂,抑或焦躁難安,鼓聲都恰如其分與情感相襯相合。
不僅如此,在導演的刻意操作下,許多畫面的節奏亦隨鼓點而下,自由不羈的爵士樂符使得演員的動作更有力量。
音樂和電影在《鳥人》裡達到你儂我儂、難分難捨的境地,堪稱「樂中有畫,畫中有樂」。
此外,虛實交融的趣味也出現在電影配樂上,只消稍加注意,相信不難在畫面中發現鼓手的身影。
不同於多數電影的配樂多屬幕後,導演將演奏家的表演搬至幕前,讓配樂理所當然成為環境音,增添臨場感。
《鳥人》機關算盡,處處顯露巧思,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的才華自然不容質疑,只是過份龐大的野心終究讓電影少了份自在從容。
匠氣與才氣只隔一線,不過成才之前往往需要匠者的深厚基礎,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依舊是值得關注的電影創作者。
我相信有过艺术创作经验的人会格外对这部电影心有戚戚焉。
艺术家的生命本就与常人有别:希望生命为艺术而燃尽,希望灵感之神眷顾自己,比一般人更敏感、更自尊(片中反复提到的ego),更渴望被承认——100多分钟的影片其实也是创作者自身的“证明之旅”,我相信每一分钟都带着创作者的炙热体温。
相信这也是真正打动6000多人的奥斯卡大评委会(都是圈内人)的根本原因,而非被大家热议的长镜头、超现实主义。
即便观众不是演艺圈人,片中主角瑞根也一定在某些方面击到很多人的心灵深处。
都曾有过少年轻狂,觉得自己卓然众人,拥有些别人没有的天赋。
在心里嘲笑周围的人是多么可笑、庸俗:I’m not nobody, but SOMEbody. I’m above them all. I don’t belong here. I’ll prove it to you one day.然后生活给了你狠狠一记耳光。
生活和时间告诉你,你并不比别人优秀很多。
也许你确或取得过一些成绩,但那也不足以让你傲视群雄,不足以让你得到内心的真正满足。
年岁渐长,你发现当初许下的愿望离你越来越远,失望和焦虑,缠绕着每天疲于应付日常生活工作的你。
你嘲笑世界的荒谬,别人的可笑,新闻的浅薄和舆论的弱智(像电影里说的,people love this shit. They love blood. They love action. Not this talky, depressing, philosophical bullshit)。
你发现你可以轻易鞭辟入里各种现象的荒谬,但你也会发现,你永远是各种现象的冷眼旁观者,你永远站不到舞台的中央、聚光灯下。
你可以嘲笑郭敬明的浅薄,但年入几千万、坐拥上海豪宅的可是他,不是你。
你安慰自己平凡就是生活之道,但内心的那个声音又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像瑞根心里的那个鸟人对你耳语:you don’t belong in this shithole.于是你想来一次绝地大反击,孤注一掷倾尽所有来一次冒险,去追求那个危险而诱人的“梦想”,只为像周围那帮庸人证明you’re somebody!You’re NOT them!可惜生活多半会再给你个大嘴巴子,告诉你也许有点才,但你也不是Raymond Carver,可以创作出真正不朽的作品——据说多半的艺术家都是这么疯的。
于是6000多个奥斯卡评委热爱这部电影——虽然它也狠狠地嘲讽了他们一把。
你可以说这是小圈子文化的狂欢,但它里面的几句台词、几个场景真的可以让一个万里之外的观影人,一个和好莱坞和百老汇无半点瓜葛的人,在某个夜晚,昏黑逼仄的出租房里,破败的电脑屏幕前,掬一行热泪,想起那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鸟人》的script是classic级别的,在很多方面让我想起《日落大道》,同样一部关于“英雄垂暮”的电影。
你可以光捧起剧本,一句句念英文,就可以或会心一笑、或击节赞叹——试试读读那些票房大卖的大片的剧本,你就能明白脱离了那些声光电影之奇观,这些电影有多么可笑。
我个人尤其喜欢那场瑞根和影评人酒吧里的交锋。
我只能说瑞根对那个老女人的嘲讽是如此到位:只会“贴标签”,空谈“结构”、“技巧”。
弄几个自以为是的“比喻”、引经据典一下,就以为自己多睿智、多么能驾驭那些话剧(以文字为职业的人大概都懂)。
从另一方面我也特别能理解老女人对他根深蒂固的仇恨:因为瑞根代表的是那帮被宠坏的、自私的、演了个蝙蝠侠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演的人。
另一幕是瑞根开枪自杀后,一段意识流影像的呈现,伴随着密集的鼓点,一轮白日在陨落,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在那世界末端,世人遗弃之所,泥潭里横陈的鸟类尸体、荒凉、孤寂,像心灵里某个沉寂的角落、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好美、好苍凉!
电影里,瑞根的一记枪响成全了话剧的意外成功。
真实世界里的,你那膨胀的小小野心,渴望被世界认可的那份绝望,existential crisis, 又该搁置在何处?
如果从“起承转合”的角度来看,《鸟人》之“转”,始于主人公同剧评人的撕破脸皮。
稍早之前,观众就已获知,“脸皮”,或更文雅地说,“形象”,对这位过气演员有多么重要。
实际上,和所有具备足够深度的“圈内戏剧”一样,《鸟人》不可避免地触及了一系列事关戏剧本体的重要议题,从而使自己清楚地区别于那类辛辣却浅薄的讽刺小品。
事实是,影片或许向我们道出了伶人最为根本的生存困境——说它“根本”,是因为这种困境正植根于“伶人”这一身份本身——“伶人”只有在观众的眼中才看得见自己的存在;但其所见,与其说是自己,毋宁说是自己的“形象”——一张或滑稽或悲哀的面具。
正是这一点,成为了迈克尔基顿饰演的主人公全部焦虑的源头:在人们的视野之外,他感受不到存在的重量——前途是明摆着的,如果不挣扎反抗,他就将沦为“鸟人”这张面具背后的幽灵,并随它一起,变得“轻于鸿毛”(在本片中,悬浮半空,究竟意味着心灵的自由,还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始终暧昧不明);然而,也同样是这一点,决定了他的挣扎注定要以惨败收场。
因为,只要仍以“伶人”自居,那么继续存在于观众眼中的唯一方式,就是以新的面具覆盖旧的面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么,当主人公试图以一个“伶人”的身份为大众所瞩目时,一个令人倍感困惑的问题也随之凸显。
那便是,即使他最后真的成功,观众眼中的这个“伶人”,究竟是实实在在的他——伶人其人,还是仅仅又是一张名唤“伶人”的面具,就像当初“鸟人”的那张一样?
其实,以上问题,在主人公初露“真容”时便已浮现:彼时,观众实际看到的,是主人公的镜像和挂在墙上的“鸟人”——在我看来,与其将这一幕理解为“本人”和他分裂出来的人格,还不如视为,眼前并置着两张面具。
要知道,揽镜自照,从来都只是不乏讹谬的自我指认,充其量只是一次纳喀索斯式的临水照花,看到的只是“理想自我”的虚浮幻影。
在这一点上,爱德华诺顿所饰演的“百老汇骄子”,并不因其总是选择“真实”(Truth) 而得以幸免;相反,看看他裸身镜前的自恋眼神,便足以明白他对这道“幻影”的深深沉溺。
至于那份对“真实体验”的狂热执迷,则只应了“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名言——戏中越是“无所不能”,戏外就越是“绵软无力”;舞台形象越是逼真、饱满,现实生活就越是干瘪、萎顿(Literally,你懂的)。
就像爱伦坡那篇名为《椭圆形画像》的小说:肖像一点点窃取了模特儿本人的生命,“写真”最后僭夺了“本真”作为“真”的资格。
当然,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庆幸,那便是对一个伶人来说,这种不无荒诞的“虚实不分”意味着一份通常意义上的成功——毕竟,诺顿始终是剧评人的宠儿;而基顿甚至连这样的资格都不具备。
对后者来说,“成功的伶人”正是他的镜像、他的理想自我,而其全部努力,就是在观众的眼中(而不仅仅是在自己的眼中)看见它!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剧场:不光由于传统观念上,“戏剧/文学”与“电影/漫画”的雅俗之别,使前者看起来更为“不朽”;更因为在那儿,你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正在“被看”——那正是“Theatre”一词,最初的含义。
荒诞而残忍的是,主人公没能“逃离”;相反,他倒是似乎赢得了“胜利”!
那些昔日他所渴望的一切,如今居然纷至沓来:剧评人赞不绝口,媒体蜂拥而至,连女儿也买对了他想要的花(但他已闻不到花香,这是个隐喻)。
但,胜利的果真是他么?
——好好回想一下吧,随着舞台上的一声枪响,我们当中还有谁真的再见到过“他”?
——我们看见的,难道不只是一幅报上的剧照、一张由纱布拼接成的诡异“面具”(就像影片中无数次出现的、音乐剧《歌剧魅影》海报上的那一张),以及镜子里那副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陌生面孔?
——由此,影片的结局将我们带回了本文开头的那个问题——当一位伶人终于以“伶人”的身份为人们所瞩目时,此处的“伶人”,远非他自己!
——他的“成功”,便是“他”的失败。
如果说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的,那就是连喋喋不休的“鸟人”,此刻都已沉默:那意味着内心的宁静?
抑或是在回应那振聋发聩的句子——“喧哗与骚动”(sound and fury)都已停止,这是真的“无声无息”(heard no more),真成了“nothing”?
…… 如果你倾向后者,那么或许会同意我下面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主人公临窗一跃后,究竟是“生存还是毁灭”,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不恰当”的问题。
早在一个血洒舞台的艺术家,在观众们眼中诞生的那一刻,他已不复“存在”。
或更准确地说,存而不在,逃而不脱,这就是关于主人公最大的悖论。
所以我不无固执地相信,影片的最后一幕远不像看上去那样乐观。
因为对我们来说,无论坠落还是飞翔,都只存在于一双眼睛里——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那里,是他的归宿。
冈萨雷斯用观众能明白的方式和自己对卡佛的理解,拍了部卡佛小说改编的电影,情节不是从小说来的,但人物的构思是。
卡佛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电影《鸟人》就是以这个小说作为背景塑造人物的。
小说很短,就一个场景,两对夫妻在餐桌边聊天,谈论爱情。
其中一对相处一年半,感情正浓,作为烘托。
另一对相处五年,丈夫有些自大,喜欢夸夸其谈,妻子受不了这个,老是阻拦他说下去,破坏他高谈阔论的兴致。
妻子缅怀着她的前男友,尽管他揍过她,尽管和他在一起时她出轨跟现任丈夫打得火热,可是他为她自杀了两回,而且真的吞枪死了,他在妻子心里的地位反而比丈夫要高。
电影把这一幕放在开头,作为两个演员第一次见面的对手戏,他们用这场戏较量演技。
小说表现的是平静场面,一个固执己见一个息事宁人,电影变化了,表现两个男人的争执。
而且这个变化是配角提出来的,显得他的演技和对戏剧的理解更高一筹。
此处的潜台词是,谈论爱情的话题让另一个丈夫不安起来,急于想换话题。
这么一改,角色冲突和内在情绪就比小说激烈了。
小说本身很电影化,充满潜台词。
但是《鸟人》没有直接改编,而是把那个被谈论的自杀的男人变成主要角色编成一出话剧,电影故事就是围绕过气老影星自编自导自演这出话剧展开的,最后一场演出,主人公开枪自杀的一幕也变成决定戏里戏外人物命运的高潮。
迈克尔基顿本人、《鸟人》主人公过气影星瑞根、过气影星扮演的根据卡佛小说改编的话剧角色、以及卡佛小说里自杀的男人,这四者有微妙的共性。
同样,爱德华诺顿本人、他在电影演的明星麦克和话剧角色、以及小说里叨逼叨的丈夫角色,也是气质相仿。
导演选角和构思太绝了。
老头儿瑞根是失败的化身(当然是从主流价值的角度看),一辈子挣扎,一辈子没翻身,他的颓败成了他的传奇,自杀成了他的抗争。
明星麦克成功了,自命不凡,招人讨厌,跟周围格格不入,予取予求惯了,简直恨不得随时随地把生殖器塞到哪儿爽一把,结果有一天举不起来了,他才开始去认识女人,感受女人。
麦克和大眼睛姑娘在天台的对手戏很有意思。
在他自认为能控制的性关系里,只要欲望来了,他随时随地想干,只有给他两耳光能让他消停。
可是面对他胆怯的美,他就知道害臊了,在真正的尤物面前,对方浑身荡漾的青春让他魂不守舍又怕丢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却,退到自尊的堡垒后面试探。
两性的挑逗是一种舞步,they talk,then fuck。
美来自于克制和真诚。
当他敞开自己而不是急于求欢,她接纳了他。
卡佛小说有这么一段谈话:“我们当中有谁真正懂爱情吗?
在我看来,我们不过是些爱情的新手。
我们彼此相爱,但不过是肉体之爱,那种把你驱向某个特别的人的冲动。
还有对另一个人本质的爱,爱他或她精神上的东西,每天都关心着另外那个人。
”卡佛借这个大发感慨的丈夫之口讲了一个情感之爱的小故事。
一对老夫妇遇上车祸,在医生抢救下多活了两星期。
他们浑身裹满石膏像木乃伊一样动弹不得,转眼珠都费劲。
老头儿闷闷不乐,不是因为车祸重伤快要死了,是因为“他该死的脖子转不了,没法看看他该死的老婆。
看不见那个狗日的女人,简直要了老狗东西的命。
”(卡佛原话就这么脏,我改了一下,原文还是有点书面腔) 顺便一扯,脏话这东西,没什么可标榜的,就是一种出身成长的烙印,你来自哪儿,你周围人怎么说话,你的性情,都在脏话里了。
我一直不明白戏剧舞台的魅力。
《鸟人》赋予了舞台迷幻效果。
一面是主人公逃避的恼人的现实,一面是不断置换幕景的虚构的表演,倾诉爱意的喃喃细语或是朗声咒骂对失败人生的忿恨。
I fucked up!
你明知道这个事实却拒绝承认。
看到老头儿睡衣被门夹住只好脱掉衣服光着身子狼狈穿过闹市钻进剧场窘迫至极还得当着满堂观众卖力演出那一幕,我从哈哈大笑陡然失声痛哭……那滋味儿,我受着呢。
我破产了,我睡不着觉,这场戏成了我自己的缩影,如影随形,拿个小锤子一直砸我的蛋蛋。
老头儿嚼着面包嘟嘟囔囔。
他穿过黑暗长街,压抑的琴声响着,有人声嘶力竭朗诵《麦克白》:“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老头儿从这个如痴如醉的戏疯子身边走过,扫了他一眼,这厮立刻停了表演,诚惶诚恐跟他套近乎,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so,受到启示的老头儿在舞台上轰掉了自己的鼻子,一举成名。
这当然不是狗屎励志故事,是讽刺成功。
你丢不掉你的痛苦,你只能狠狠暴露和嘲弄它。
撕碎自己,你就飞起来了。
迈克尔基顿不是杰克尼克尔森、安东尼霍普金斯这号儿演员,举手投足浑身是戏。
他非常普通。
《鸟人》他卯足了劲,还不是那种魅力四射的状态,不,他的特征就是不起眼儿。
舞台、造型、灯光、台词给了他光芒。
他打动我的恰恰是那种力不从心的状态,他的弱吸引了我。
他抱着爱德华诺顿痛说童年伤痕那段儿,我觉着是这个角色真正的阴影,虽然他笑着谎称在演戏。
他的天赋达不到,他只能豁出自己,用真实的血和痛迷住观众。
这是弱者的悲哀。
也是弱者的独特。
老头儿真像从卡佛笔下走出来的人物。
破碎的童年让他拥有破坏的力量。
他在结婚纪念日,被老婆抓奸在床。
跟他同居的女人,两年没听过一句好话。
电影开场,他就把看不顺眼的配角废了,这个笨蛋连台词都说不好,更别提表演了。
一见报纸头条夸的全是配角麦克,老头儿直接抡拳开战。
因为生活带给他的只有羞辱,他也喜欢羞辱别人。
这一点,在那位女评论家身上,同样隐隐体现。
电影里,每个角色都是“烂摊子”,背着一堆生活强加的羞辱,难受得要死。
可是,冈萨雷斯用很喜剧化的手法去表现,让你感受不到太多沉重。
包括老头儿的死。
他在舞台上一枪结果了自己,但是电影尾声,经纪人赶来报喜,大批记者在病房外拥堵,女儿跟他和解,全是他眼巴巴盼了一辈子的好事儿。
尔后,他才变身“鸟人”升天去了。
死,都死得这么喜感。
超现实和现实混杂在一起,无缝衔接的悲喜情绪,让卡佛的沉重变成好莱坞麻辣爆米花,谁都能来一口,每个人吃出不同滋味儿。
再谈谈爱情。
同居的女人告诉他怀了孩子,老头儿不知说什么好,等于什么都说了,女人给了他一耳光。
最后一幕演出前,老头儿决定死在舞台上,跟妻子在化妆间话别。
他说起伤她最深的那次,被妻子抓奸在床,他开车到海边自杀的糗事,因为让水母蛰得火烧火燎没死成。
他最不堪、最窘迫、最粗暴、最荒唐、最软弱的部分都给了她,她接纳了一切,直到无法承受而离开。
当他坦陈往事,没有说一句抱歉,而妻子吻了他。
我现在觉得爱情、婚姻、外遇、一夜情,都不过是形式,真正两性关系上的赤裸不是脱了衣服就实现的,而是完全不惧伤害的能够向另一个人和盘托出自己,哪怕最卑污狰狞的一面也能释放,这个过程双方自然是痛苦的,但这种痛苦包含了深刻的信任和难以割舍的吸引,你知道你在另一个人那里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这样的接纳和理解,这种爱大概一生只有一次。
星级:★★★★★里根•汤普森改编自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谈论什么》为什么火了?
普通的观众喜欢它,500美刀的门票被抢光,《纽约时报》刻薄挑剔的女评论人喜欢,称其为无知的意外美德,咱们来屡屡电影给出的答案。
一开始预演时有男演员被舞台上掉下来的灯头砸进医院,他们还一直在打官司索赔;任性爱折腾的方法派男演员麦克•珊农舞台上勃起,YouTube上一夜时间点击量过万;曾经的“飞鸟侠”演出中场穿着内裤在纽约广场裸奔,首演了,最后又在舞台上真枪实弹的轰掉了自己的鼻子,这个剧组的娱乐话题就从来没有断过。
女评论人塔比瑟•迪金斯觉得里根•汤普森这种名人就是一个穿着弹性紧身衣的好莱坞小丑,她痛恨他代表的那类人,毫无文化积淀,没有正规训练的乐天派整天想着去创造真正的艺术,搞点所谓的自编自导自演,就好像“毫无才华的被宠坏的臭丫头”的安吉丽娜•朱莉去做了导演(此处没有讽刺之意,只是引用)。
但是最后,这些刻薄的评论人也从“打掉鼻子”中看到了这群演员的真诚,演员为此付出的一切,他们喜欢称这为一种美德。
好莱坞颁奖季向来喜欢这类演员玩自虐的方法派演技,像今年《夜行者》的杰克•吉伦哈尔和《万物理论》里的埃迪•雷德梅恩,他们瞧不上那些演爱情喜剧的,除非你是梅丽尔•斯特里普,这样的偏见总是无处不在。
所以这出话剧火了,这也是《鸟人》要讽刺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部电影的类型,它不是颁奖季的奥斯卡命题作文,它也不是套某种类型片公式的八股文,但这正是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天才之处,这应该可以说是一部灵气十足的讽刺喜剧?
它讽刺还有更直白的东西,比如那些去演超级英雄电影的当红男星,小罗伯特•唐宁、迈克尔•法斯宾德和杰瑞米•雷纳等人,编剧们的观点还多多少少带着那么一点偏见、逼格、清高和沾沾自喜式的自我满足。
你真的这么想?
我不觉得编剧们在这么想,但是整个好莱坞却是这么想,否则也不会找那么多公认的演技派和奥斯卡级别的大牌下海演这类甜腻的爆米花大片。
这时候大家谈的不是艺术,是躺着把钱赚了,但总有人想着要搞点艺术,就像汤普森当年为什么要辞演《飞鸟侠4》,所以他很快过气了,被人遗忘,这就是现实,好莱坞的现实就是这么讽刺。
《鸟人》让人想到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那部新片《锡尔斯玛利亚》,除了戏中戏,还有演员的现实生活中的演绎履历和片中角色的高度吻合,戏剧与电影,现实与故事,舞台与生活,就像三重镜像,剧作在叙事文本带来的思考和共鸣已经不仅仅是电影故事了,就像演过《美国X档案》的爱德华•诺顿去演方法派演员,演过《蝙蝠侠》的迈克尔•基顿去演过气的《飞鸟侠》,你难免会想到真实的好莱坞,这正是这片子的野心所在。
好像在好莱坞想玩艺术,就不得不搞点严肃正经自虐的东西。
去年男主角阵容里,表演最丰满动人的就是这部电影里的迈克尔•基顿,当然整部电影里的所有角色都很丰满,所有演员也都演的很尽兴,这要归功于艾曼努尔•卢贝兹基的摄影,他的长镜头并不是让人目瞪口呆的炫技,加上Antonio Sanchez的爵士鼓点,镜头除了在现场的代入感,还时刻在情绪上和演员的表演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比如大家最容易察觉的就是当古典音乐响起,镜头就会飘飘欲仙起来,就像摄影机失去了重力一样,那就像这群演员嘴上说的那样,叫入戏。
戏里,一切都不是问题,戏外,该反思的该讽刺的该悔悟的继续,演员的飙戏、情绪化的镜头和临场的真实感都让人想起托马斯•温特伯格当年的那部《家宴》,有点强烈的“窦马95宣言”的感觉。
而且摄影还因此赋予了整部电影独一无二的形式感,当然这类伪长镜头并不新鲜,希区柯克1948年就在《夺魂索》里展示过了,不过这年头再看,墨西哥这帮电影人的革新精神依旧让片子带上了一股子仙气,既完美个性又与众不同。
现在你知道《鸟人》想讽刺什么了吗?
在好莱坞想创造点真正的所谓的艺术,为什么就一定要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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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是一部特别优秀的电影,我给它打9.5分。
看完电影后搜索报道和评论,发现有一些观众仍感觉这部电影让人看不懂,也对它得到如此高的赞誉感到不解。
这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鸟人》本来就是一部需要至少看两遍才能体会的电影。
我这篇文章并非影评,只是从电影的主题开始着手,把它的内容更直白一些地梳理一遍。
在梳理的过程中,与大家分享我从这部电影中感受到的诸多动人之处。
1. 电影的三主题就我所理解的《鸟人》,在所有的线索和矛盾之中,贯穿着三个主题:birdman,ignorance,love&beloved。
1.1 第一个主题,BirdmanBirdman这个主标题,在电影中有双重寓意。
第一层寓意,最为显眼的,当然是那个超级英雄电影《鸟人》,而且角色的造型和蝙蝠侠高度相似。
结合男主角迈克尔·基顿出演过蝙蝠侠1,2,观众很容易理解这里birdman的涵义。
它一方面象征了瑞根曾经的荣耀,另一方面则是瑞根心中向往虚荣的那一部分分裂的人格。
<图片1>然而第一层寓意只是假象,这个假象不仅在电影里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让他们看不到主角瑞根那颗热爱表演艺术的真心;更重要的,这个假象也蒙蔽了现实世界中观看电影的我们,让我们带着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重演了电影里大众对瑞根的盲目和偏见。
从而爆发出比电影自身更强的戏剧性。
Birdman的另一层寓意,则是“伊卡洛斯”,神话传说中用蜡质的翅膀飞向太阳,最终坠落的那个人。
伊卡洛斯在西方文化中是经典的人物形象,类似于中国的愚公移山或精卫填海。
在中国文化中谈及伊卡洛斯,往往是因骄傲而失败的代表,这符合中国文化“允持阙中”的精神内核。
然而在西方文化中,伊卡洛斯则是理想主义的代表形象,代表了为灼热的理想而不惜陨落的追求精神。
我用《诚如神之所说》漫画中的一段描写来再次介绍伊卡洛斯:<图片2>
<图片4><图片5>在古希腊克里特岛的某处,曾有一位名为代达罗斯的著名工匠。
他受命于王,涉及一座将怪物米诺陶斯困于其中的迷宫。
但……他其后激怒了王,连同其子伊卡洛斯一起被囚禁在迷宫之中。
二人收集了落下的鸟羽用蜡将其固定,制造出了“翅膀”。
他们巧妙地运用翅膀成功飞出了迷宫,但……年轻的伊卡洛斯忘记了父亲的忠告,越飞越高。
“接近神之飞翔”,那是体会到了万能感而做出的行为,其结果……用蜡质早出的翅膀因为太阳的高温而融化,伊卡洛斯坠落而死。
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个答案是——感受到了生命。
电影《birdman》,讲述的则是一名当代伊卡洛斯——演员瑞根的故事。
这种意境在片头已经清晰地给出了:<图片6>陨落的两道火焰尾巴是伊卡洛斯燃烧的双翼。
他从天空坠落,而画面一瞬间切换到主角瑞根背影处。
瑞根其实就是伊卡洛斯,他对表演艺术的执着让他付出了太多代价,最终灼伤了翅膀,像流星一样从天空陨落。
1.2 电影的第二个主题,爱与被爱片头关于Love & Beloved 那段话,是雷蒙德·卡佛作品中的名言。
而什么是爱,也是戏中戏《我们提到爱时究竟说的是什么》里的主题。
只不过戏中戏探讨的是男欢女爱,而电影《鸟人》探讨的是广义的爱与渴望被爱,尤其是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与渴望被爱<图片7>我们首先谈谈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1.2.1 爱的主题——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观众很容易被导演精心设计的剧情所误导,对瑞根产生三个难以动摇的偏见:失意的过气好莱坞明星家庭与事业均陷入危机的中年人被功利心所主导事实上,瑞根却是一名真正热爱表演的好演员。
这从好几个环节可以看出来1.2.1.1 瑞根对表演的热爱胜过对家人的关爱瑞根是一名戏痴。
他对表演的热爱甚至超过他对家人的关爱。
这一点从瑞根与女儿萨姆的关系中很容易看出,萨姆对瑞根最大的怨气在于——他总不在我的身边。
另一个更重要的证据是:瑞根如何与他的前妻离婚的?
其实瑞根和他前妻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在他们最后一次结婚纪念日上,瑞根这个混蛋(asshole)在自家的床上睡了珍妮·罗斯巴赫,即便如此,他们也和解了,没有离婚。
真正离婚的原因在于,一次吵架中瑞根的前妻骂他,骂了他和歌迪·霍恩出演的一部烂喜剧,这真正的激怒了瑞根,使他向自己的妻子掷去了一把厨刀。
而在一个小时之后,又空口向妻子道歉说自己如何爱她。
<图片8>这不是为了说明瑞根是说谎成性的人,而是为了说明他痴迷自己的表演,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前妻对瑞根的爱,本来源自瑞根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以及本身的才华而产生的魅力。
因而在瑞根向前妻讲述这次表演对他的重要性时,前妻一度忘记了离婚的理由。
也正是因为这种对理想的爱超过了对家人的爱,才导致前妻下决心与他离婚。
1.2.1.2 瑞根这出话剧遭遇的各种危机瑞根排演的这场话剧在一个又一个危机之中艰难的前进着。
捋一捋这些危机,能帮助我们看出瑞根要多么努力和坚持。
第一个危机:找不到好演员。
剧组里的配角男演技垃圾,而他和制片人一核对发现,熟悉的百老汇演技派居然都去出演超级英雄电影了。
超级英雄电影被认为是最反艺术(主要的表演就是装腔作势,摆pose)的文化垃圾,而百老汇演艺最精湛的成员却趋之若鹜,商品经济对表演艺术的侵蚀到如此地步,只需要把现实摆出来就有足够的讽刺意味。
第二个危机:缺钱。
剧组不仅没有后备资金,甚至已经付不起演员的工伤费用。
他们要靠预演的售票来维持下去。
第三个危机:压不住的大牌。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又有演技又有关注度的迈克进组,却不料他疯疯癫癫肆意妄为,一次次公然搞破坏。
第四个危机:家庭危机。
戒毒的女儿在剧组里混日子,缺乏父亲的照顾。
而前妻来与瑞根商量,也隐隐透露女儿又有打算。
在瑞根为一系列危机疲于奔命时,突然发现女儿又偷偷吸大麻了。
这还没完,更可气的是那个混球迈克,不仅几次砸场,不仅欺骗媒体独揽荣誉,还搞上了自己的女儿。
第五个危机:媒体的猜疑。
所有媒体都不能理解瑞根对表演艺术的追求,而把这场戏当成好莱坞过气明星为了咸鱼翻身而搞的一场个人广告。
最具权威的剧评人狄金森,却在没有看表演的情况下,就将瑞根视作好莱坞烂片演员之一,扬言要毁掉这部戏。
以上是电影出现的五个主要的危机,更多就不赘述了。
这些危机推动着剧情发展,让瑞根为了实现理想一次又一次付出更大的代价。
1.2.1.3 瑞根与自己虚荣心的斗争有一件事瑞根反复对人说,但没有人愿意听。
那就是瑞根曾为了追求心目中的表演艺术,主动放弃了参演Birdman 4。
虽然他借此牺牲保留了对表演的真诚,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瑞根的演艺事业从此一蹶不振长达二十余年,至今为止别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1992年的birdman上。
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反差,虚荣心膨胀到顶然后落水淬火的阵痛,都使得瑞根陷入漫长的抑郁症折磨之中,人格都发生分裂。
时时在他耳边缭绕的冷酷声音,正是瑞根破碎分离出来的虚荣心,birdman。
每当瑞根的舞台剧遭遇重大危机的时候,birdman就在瑞根的脑海中出现——时而质疑瑞根如何沦落至此,时而取笑当今毫无才华的超级英雄演员,时而怀念当初的荣耀。
它总在劝说瑞根放弃他那空洞的理想,放弃这场举步维艰无人问津的舞台戏。
劝瑞根回到好莱坞,回到娱乐工业的产业链上去接受商品经济的加工和包装,谋求再一次大红大紫,再次焕发青春。
<图片9>这个birdman甚至拥有和乔治克鲁尼一样性感的下巴,一样迷人的微笑,一样磁性的声音。
言语充满了诱惑,每一次吐槽都切中要害。
birdman的几次劝说都让瑞根动摇不已。
可瑞根最终也没有在挫折面前放弃,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理想,仍然把舞台剧坚持到底1.2.1.4 瑞根为何如此重视这场话剧电影导演不断用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来诱导观众,对剧情形成一条老咸鱼要翻身的刻板印象。
然而导演也给了瑞根有限的机会,表达出他为何如此重视对这场话剧。
首先,由瑞根和制片人的争吵我们得知,瑞根对制片人说过这部戏意味着尊重(respect)和真实(validated),也正是用这份执着把朋友拉近了剧组之中。
瑞根和前妻的对话中,瑞根也说这是他必须把握的机会,他在做一件真正正确的事情。
<图片11>为什么瑞根要拍雷蒙德·卡佛的作品?
是因为还在瑞根孩提的时候,雷蒙德·卡佛因为他的一场表演送给了他一张签名鼓励的手帕。
这种因努力获得的尊重,激励了瑞根追求自己人生的演艺之路。
<图片12>而排一部话剧来探寻自己演艺道路的根源,意味着什么呢?
如瑞根后来对女儿所说,这是他的全部事业,是一件真正重要的事,至少对他自己重要。
他终于能够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do some work that actually mean something)。
<图片13>这里的事业,不是说“功利”的事业,说的是“理想”的事业。
这些话意味着现在的瑞根,真正的目的想要走出人生的迷惑,想要重新找回自己做演员的初衷,想找回当初不惜辞演birdman 时对待演艺的那份真心。
由此看来,这部小小的话剧,恰是瑞根押上一切的自我救赎之路。
1.2.1.5 瑞根为这场话剧的付出与坚持正因为这出话剧是瑞根自我救赎的最后关键,如他在酒吧对剧评女狄金森所说,他为此押上了自己的全部。
当然首先是金钱。
在剧组资金奇缺的情况下,他甚至想卖掉自己留给女儿的那套房子。
他把一切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都投入到了这场话剧之中。
付出尤其表现在瑞根对演好戏本身的执着上。
而这种执着最为精彩的表达当然是在时代广场裸奔那一幕。
在演出间隙休息的瑞根,因看到女儿和那个混蛋迈克勾搭而生气,要了根烟躲到剧场门外烦恼,却不料门突然关闭,把下一幕马上要出场的他关在门外。
瑞根脱下袍子,居然身穿一条内裤,难堪地横穿时代广场,焦急的赶回剧场,以极其丑陋尴尬的面貌出现在全体观众面前。
冲突如此激烈地迸发出来,深深抓住了作为观众的我。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讪笑,自嘲,致歉,可瑞根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继续演下去了,裸着身子穿着内裤伸出手掌做枪,无比滑稽的形象下,却严肃而紧张地把戏继续演下去了。
这惊人的一幕充分体现了瑞根对这场演出的责任感和执着。
<图片14>这一系列场景,或明或暗,都反映了瑞根对演艺的热爱。
这是一种广义的爱情,而且是这种爱情背后光的一面。
而阴的另一面,则是所有人渴望被爱的共同焦虑。
1.2.2 渴望被爱的主题——所有角色的共同焦虑爱的另一面是渴望被爱,这也是戏中戏《当我们提到爱时我们究竟在谈什么》的主题。
戏中戏给观众呈现的剧情只有三幕:四个人在酒桌前探讨什么是爱;“劳拉”的角色在雾霭的夜幕丛林中倾诉对“尼克”和孩子的复杂心情;然后是“艾迪”最后捉奸在床,茫然自杀。
然而所有戏中戏角色的故事,都延伸到演员的生活中来。
演员与戏中戏角色的重叠,让现实中的矛盾发展和舞台上的情感爆发巧妙地融为一体,亦幻亦真地表达了同一个生命主题:渴望被爱。
这是戏剧和文学中一种独特的表现手法,主要角色虽然性格迥异,却演绎着本质相通的矛盾。
各个角色经历体现的矛盾同义反复,让戏剧冲突汇集到同一个问题上,而这个问题最终聚焦到主角的故事中,让矛盾冲突集中爆发,然后统一升华。
这一点,我们要从角色的身上来看1.2.2.1 MIKE当演员诺顿一出场我就明白这部电影会特别好看了。
而角色迈克在电影里出场,也给了导演和制片人同样的振奋。
我们后来看到了迈克在舞台表演上的灵感和天分,后来又惊讶地看到了迈克表现得混球(asshole)的各个方面,几乎侮辱了所有人。
而迈克与萨姆相处的那几场戏,他又体现出了醉人的温柔体贴。
这个角色的矛盾之处还不止于此,他在舞台上自信得爆棚,举动近乎癫狂,而在现实中却六个月不举,暗示了极度的自卑……这一切要说明一个怎样的人物呢?
迈克这个角色是影视文艺作品中经典的角色,本不用太多分析。
他拥有戏剧表演天赋的,他的表演始终因为流露出来的真诚而受到业界毫不吝惜的赞誉。
然而迈克在聚光灯下能纵情地真诚表现,而同样的真实感在尔虞我诈的现实中却不受待见。
现实中的迈克是孤独的。
一旦离开聚光灯,迈克就感受不到自己是谁,他只有在现实中用表演伪装成社会人,才能获得他人的接纳。
否则就会因为癫狂被人厌恶<图片15>迈克的感性自我痛恨生活中的伪装,却找不到解脱的办法,又恐惧孤独。
结果就像生闷气的小孩子一样,不停调皮捣蛋,惹怒身边的所有人,在他人的咒骂声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迈克渴望被爱,又排斥亲密关系,其实是害怕与人越亲近,真实的自己就越被人讨厌。
当迈克真实的一面被人理解并且厌恶时,他就会感到被遗弃而恐惧害怕。
六个月不能勃起是这种自卑的潜意识反映。
这种自卑让他习惯用才华得到他人的尊重,用社会资源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却用戏谑的姿态,不停调皮捣蛋,惹怒所有人。
不被人了解,这样既不会被孤独折磨,也不会被真正遗弃。
这样的迈克已经找不着自己年轻时的真诚了
1.2.2.2 Lessely《鸟人》中所有主要角色都会有一场突出的戏份,用尖锐的戏剧冲突衬托的强烈情绪碰撞,来刻画这个角色。
莱斯利的戏份集中在第二次预演上,她差点被迈克在舞台上强奸。
她的情绪随之崩溃,在哭泣的同时又要擦去眼泪一秒钟伪装出笑容上台谢幕,演员的功力让人啧啧称奇。
电影对莱斯利的情感表现比较直白,明说了她自幼的梦想就是登上百老汇的舞台表演。
然而至今她尚未得到一次百老汇公演的机会。
她作为女性演员,尽管付出了莫大努力,却处处得不到尊重(包括前面制片人听到她能邀请迈克时,毫不顾忌地吻了她的嘴)。
更重要的是,莱斯利从未得到足够的尊重和真正的赞美,让她完成儿时梦想。
她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等待得到肯定的小孩子,从来没真正长大。
<图片17>1.2.2.3 Laura劳拉的戏份相对偏少,角色所经历的戏剧冲突也更直接。
她和戏中戏的劳拉面对同样的问题,她们所爱的男人并非真心爱她们;她非常渴望怀上爱人的孩子,成为一个母亲。
可装作满怀欣喜试探男方时,对方却面如死灰。
这使得戏里戏外的劳拉感到愤怒和彷徨。
这一切都说明了劳拉这样的人是习惯于关爱他人的。
她真心关心主角瑞根,也特别希望做一个母亲,在莱斯利委屈痛苦时也暧昧地安抚她;看到脆弱受伤的人就会激发出这种人的关爱欲望。
这样的劳拉,在电影中最大的不满足同样是渴望被爱。
她不仅善于付出,同样渴望得到回报。
她渴望瑞根的关心和尊重,想从瑞根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赞许;她想成为母亲而努力了很久,可却没有上苍眷顾,身体却总不能受孕。
1.2.2.4 Sam萨姆和迈克的存在一样,是瑞根情绪急剧变化最主要的冲突因素。
迈克是瑞根真正欣赏的演员,而萨姆则是瑞根钟爱的女儿。
他们俩在剧情发展中对瑞根控制欲的反叛,最终拉断了瑞根维系理性自我的那根绷紧的弦。
看过大量的电影,会觉得萨姆的角色性格并不复杂。
从小父母离异对她造成比较大的打击。
跟着太忙于理想的父亲,又比较少得到充分的关心。
萨姆的成长少不了被嘲笑被忽视和被欺负,她的叛逆期特别叛逆,因而染上了毒瘾。
通过戒毒治疗后,回到父亲身边做一些无聊的工作。
而周围的人也因为她吸毒的历史窃窃私语。
萨姆的内心是非常渴望被关爱的。
但她却知道,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因为显露出来非但不能让她真正得到关爱,反而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周围冷漠的人眼中。
走过弯路的萨姆并没有迈克那样强势的理由,她只能表现得玩世不恭麻木不仁,把自己变得隐形,才能躲过周围人对她同情也好责备也好嫌弃也好的各种审判(judgement)。
<图片19>萨姆是渴望被她信任的人关爱的,尤其是她的父亲。
萨姆认为他父亲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总不在她身边。
也正因为如此,当瑞根发现萨姆抽大麻时,张口第一句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却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触动了萨姆敏感的神经,让她说出最为残酷的话,击垮了她父亲萨姆心中最后的支撑。
1.2.2.5 瑞根于是,电影中主要角色虽然迥异,但面临的矛盾却是共通的。
简单来说,在这个商品经济统治一切的时代,艺术工作者们越是迎合市场谋取成功,就越加严重地遭遇自我的断裂。
功利化的理性自我过度主导下,谋求解放的感性自我被极大地压抑。
一旦这种扭曲的杠杆彻底断裂时,角色的感性自我就会颠覆性地喷薄而出,呈现出鲜明的情绪表达和激烈的舞台冲突。
电影中最主要的冲突都源自同一个主题,同一种焦虑——渴望被爱。
这个主题通过不同角色反复加强后,再汇聚映射到主角瑞根身上。
瑞根是最渴望被爱,却最得不到世人所爱的人。
因为他在对表演艺术的追求之外,一度沾染了商品经济的原罪,他出演了超级英雄电影的鼻祖之一《birdman》,并一度大红大紫。
这个曾经的辉煌形象,背离了瑞根的初衷,他在birdman 4时决定急流勇退。
然而这一点却不被任何人相信。
对瑞根的各种偏见交错在一起,使得人们始终无法察觉他向往真正艺术的内心,构成了不可撼动的ignorance——这也是《鸟人》这部电影的第三个主题。
让我们先探讨电影Ignorance这个主题,再回过头来看三个主题最后是怎么融汇贯通到一起的。
1.3 第三个主题,Ignorance电影的副标题是《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通常翻译做“无知造就的意外之美”。
<图片20>我英语不好,不能准确理解这个副标题的意思。
但也能明白中文翻译并不能体现出它的多重含义。
在我看来,副标题中的“ignorance”是电影的又一关键,它没有说明是谁对谁的ignorance,因而包含多重意义。
在我看来至少有三重涵义:1.3.1 第一重ignorance:电影中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和盲目。
如上文所说,《鸟人》的主角瑞根是一名伊卡洛斯般,真正热爱表演艺术的理想主义者。
然而整部电影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现代社会,人们生活中的一切已经被商品经济价值法则的魔爪所操控,即便是所谓艺术也不能逃脱。
功名利禄变成横在人眼前的小片树叶,却遮蔽了宛如泰山一般巍峨的真实存在。
瑞根曾经是好莱坞超级英雄电影《birdman》的主演,大红大紫。
这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让每一个人都不能理解瑞根对艺术的追求。
让我们简单列一下,瑞根在电影中有多少次试图向人说明自己的理想,却被人不耐烦地打断,并武断地做出结论:1.3.1.1 采访瑞根接受记者采访时,想认真地解释他作为一个前好莱坞影星,为何想要排演一场话剧。
他试图说明,排演这场话剧和当初辞演《birdman 4》一样,都是为了共同的追求。
然而他每次没说完话时就会被人打断,娱乐记者真正关心的是瑞根是否打过小猪精液美容。
<图片21>1.3.1.2 与前妻第一次会面预演被迈克搅砸了后,瑞根在他的休息室里遇到来看望他的前妻。
他们有一段精彩的对话,前妻最后撂下一句话给瑞根:<图片22>前妻对瑞根说,“你从来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崇拜”。
这一点很戏剧性,因为这位“不懂得爱”的瑞根,正在排演的话剧恰恰是关于爱为何物的——《当我们提到爱时我们究竟在说什么》。
在前妻心目中,瑞根追求的仅仅是被他人所崇拜。
1.3.1.3 街上和酒吧里的对话迈克和瑞根在街道上精彩的对话,通过迈克的嘴再次说出了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
他们始终认为瑞根是一个好莱坞过气影星,因不得志才到百老汇来,试图自己排演积攒一票声望。
而迈克自以为和好莱坞明星不同,是真正要压上自己灵魂去表演的话剧演员,他看不起瑞根,认为瑞根随时会回到电影片场去拍那些让文化走向自杀的垃圾电影,仍然有人排队去看。
瑞根明白,迈克对他好莱坞身份的敌意是他故意砸场的原因。
因而瑞根在酒吧里几次想说明他的真实想法,想介绍这是一部关于什么的戏剧(what this play is about)。
然而迈克从来不让瑞根说完,立刻打断瑞根,说他完全不懂戏是什么。
而迈克试图告诉瑞根的“what the play is about”,却是另一回事:预演的目的在于让剧评人做出评价,剧评人的言论决定一切,决定“what the play is about” 。
一直以“押上灵魂”真诚表演自居的迈克,突然说出了这么一番功利的话语。
<图片24>1.3.1.4 与萨姆的吵架除了他们之外,女儿萨姆也对瑞根有着同样根深蒂固的偏见。
瑞根和萨姆吵架的那一场,瑞根发现了女儿藏起来的大麻后愤怒地说“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
”,这句话让萨姆不能忍了。
萨姆感到他的父亲永远只关心他自己,却从不关心萨姆,因而激起了愤怒。
在这段对话中,瑞根最关键的一句话是:这是我的事业!
我终于可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mean something)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瑞根的女儿,也不能理解他。
萨姆说,你在拍漫画电影的时候才是有所谓“事业”的,在那之后你就被人遗忘了。
而这部戏早就过时了,根本没人关心萨姆继续说:承认吧,你演这部戏不是为了什么艺术,而是想让自己重新回到这个圈子里<图片25>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插到了瑞根的心上。
连女儿也无法相信她父亲是真的在追求他对艺术的理想,认为他只是凭借话剧的广告效果,想回到好莱坞的名利场。
这种残酷的偏见(ignorance)对瑞根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1.3.1.5 与迈克打架第二场预演成功之后,瑞根从报纸上读到的报道,却全在称颂迈克的演出和他勃起的下体,却完全忽视了瑞根的编导和表演。
更为残酷的是,迈克接受采访时剽窃了瑞根的经历和理想,将之作为迈克自己的动人故事,向全体观众售贩一个热爱艺术的演员形象。
当记者问到迈克如何看待瑞根演出时,他甚至用“和猴子跳华尔兹”来调侃。
演出的成功非但没有帮助瑞根摆脱世人的偏见,反而由舆论的舞蹈进一步加深的世人对他的成见。
愤怒的瑞根忍不住找迈克打了一架,其间展现了本戏最精彩的演技之一:瑞根装作童年时和妹妹一起受到过酒鬼父亲骇人听闻的虐待,骗过了所有观众,包括号称掌握舞台真理的迈克。
<图片26>瑞根的演技是如此精湛,却仍无法洗清世人对他的成见。
而观众与影评人都认为充满真诚的迈克,却是一个会剽窃别人的人生来为自己赢得名誉的败类。
1.3.1.6 内裤穿越时代广场,火了瑞根穿着一条内裤穿越时代广场,回到剧场继续演出的一幕,是最能反映他对表演的执着和责任感的。
然而真正火起来的,却是瑞根内裤穿越广场的视频。
短短时间里,视频点击量达到几十万,进一步超过一百万。
女儿萨姆对一向轻视网络的瑞根说,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力量。
然而在这无比强大的力量引导下,一切媒体关注的,却是前任birdman的这场疯狂“炒作”而已,如同世人关注第二场预演时迈克勃起的下体一般。
戏剧本身又一次被遗忘了。
这种“ignorance”的折磨,如瑞根所说,就像勺子杀人狂不停敲他的蛋一样。
<图片27>1.3.1.7 酒吧里的处决通告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是在酒吧里剧评人狄金森(Dick +inson)对瑞根偏执的否定。
狄金森没有看过瑞根的演出,却信誓旦旦地要用剧评毁掉瑞根的这出戏。
狄金森毫不保留地表达了对瑞根的敌意:瑞根只是个穿着莱卡纤维鸟人服装的好莱坞小丑……狄金森认为瑞根是好莱坞式演员的代表——通过商业电影骗钱,自以为是,抢走了舆论和观众,却毁掉了真正表演艺术生存空间的演员。
他们是特权的,自私的,被宠坏的小孩,根本没有准备好去尝试真正的艺术,甚至用周末票房去衡量艺术的所谓价值。
狄金森认为瑞根只是这群好莱坞演员中的一员,装作能够自编自导自演,实际只是想通过百老汇再给自己出演一场个人广告秀而已。
<图片28>狄金森的剧评声望决定了戏剧的成功与否。
瑞根在失望和绝望中翻了脸,压抑着极大的怨恨向狄金森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他的内心愤怒:这些剧评们只是在贴上一个又一个的标签,没有戏剧结构分析,没有主旨探讨,只是偷懒地、不要付出任何代价地给戏剧贴上标签而已。
尽管瑞根面对世人对他的ignorance(偏见和误解)咆哮出了真心所想,但狄金森的宣战还是让他对演出成功感到最后的绝望。
他借酒浇愁,却越来越感到世界比酒醉的自己更加癫狂。
在垃圾堆睡了一夜之后,瑞根的抑郁症与觉悟同时到达顶点。
在不知是疯癫还是大彻大悟地洗礼之后,瑞根最后登上了公演的舞台,为观众上演了最终精彩绝伦而且“真实”的表演。
1.3.1.8 第一场公演彻底感悟的瑞根,想清楚了一切。
他认识到自己为演艺的付出与牺牲,认识到他在这种痴迷之外真正失去了什么,包括妻子和女儿以及亲情的一切美好。
而他对理想的追求换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ignorance。
他既产生了离开世界的决心,也唤醒了对亲情的留恋。
和前妻交待完后,瑞根提着真枪走上了舞台。
他的心情和戏中戏里的角心情如出一辙,只是男欢女爱换成了对理想的热爱。
瑞根为台下的观众奉献了一场灵肉合一的表演瑞根说:我为什么总要求别人爱我(总在求别人爱那个执着追求表演艺术的我)瑞根说:我只想成为你所希望那样的人,结果现在每一分钟我都在试图成为别的人,而不是成为我自己(想要讨好观众,讨好媒体,讨好舆论,却越来越迷失真正的自我)瑞根说:你现在不爱我了,未来也不会再爱我(观众只爱看吵闹快速的爆米花电影了,已经不再爱纯粹的表演艺术了,而且未来也不会再爱了)瑞根苦笑着说: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甚至不在这里(舞台上的我,观众眼里的我,都是假象。
那个真正追求艺术的我,在观者的世界中已不复存在)瑞根对迈克拔枪,吓唬地说了声:bang!
(去你的迈克,你们只不过是这个世界虚张声势的一员而已)<图片29>瑞根对观众拔枪,无力地说了声:bang。
(一辈子都在追求观众的认可。
不过现在算了,我理解了爱与被爱,不再需要你们了。
)瑞根把手枪对阵自己的头,扣下了扳机,火焰和鲜血一同飞溅,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极荒诞的一幕场景,出现了。
从来没有认可过瑞根的观众们,面对一个因绝望和觉悟交织在一起,因而自杀流血之人,没有人去施救,没有人体现出丝毫同情和自省,却都滑稽地鼓起掌来。
他们至此仍以为瑞根在豁出去表演来取悦他们,这种ignorance 残酷得令人发指。
<图片30>要说这种ignorance造就了什么unexpected virtue(意外的美好),那就是导致主角瑞根的精神感受和话剧角色越来越相近,表演越来越精湛,最后献出了一场灵肉合一的完美表演。
1.2.3 第三重 Ignorance ,瑞根的解脱本想靠自杀摆脱一切束缚,靠完美的表演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和观众赞美的高度统一。
瑞根重新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关注和声望。
然而,世人对他的“ignorance”如此结束了吗?
并没有。
瑞根刚刚醒来,他的制片人就赶过来告诉他好消息——他重新成为了报纸头条,man of the hour。
接下来制片人说出了本该让人更为恐惧(其实让人更冷静和坚定)的预言:<图片31>这出戏(永远无法摆脱的 Ignorance ,对戏剧的真爱永远被社会的功利心所蒙蔽,不被人认识到)将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要一直演下去,在伦敦演,在巴黎演……瑞根最大的希望是让人们看见真正的他,对表演艺术极致追求的他,而不是那个浮夸的漫画形象“bird man”。
为此他不惜用真枪表演,进行了一场失败的自杀。
而嘲讽到极致的现实是——最渴望摆脱bird man身份的瑞根,现在不仅身份,连长相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像bird man了。
整部电影一次又一次拷问瑞根对理想的真诚程度。
而此时此刻是最终的考验。
瑞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来抛开名利,追求理想;现在无与伦比的名利送到眼前了,代价是重新变回那个birdman,瑞根该如何选择?
我们知道,瑞根选择了打开窗户,纵深一跃。
电影结尾,真正获得解脱的瑞根,肉体坠落地上,而灵魂得到升华(唯一结局,根本不是什么开放式结局)。
电影给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画面,瑞根的女儿萨姆先是焦急地看着楼下,露出一线痛苦,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目光追踪着它随之升起,似乎听见一声鸟叫,萨姆没有一丝悲伤,仰视天空衷心高兴地微笑着。
这寓意萨姆终于体会到了瑞根的理想追求,见证了瑞根最后的灵魂升华,为他终于获得与鸟儿一般的自由而高兴。
对大众的ignorance,瑞根最终的回应也是ignorance——忽视别人对你的忽视,不受舆论和利益的束缚——于是瑞根不仅在表演上达到至臻的境界,他的灵魂也获得了真正的升华。
这就是第二种“unexpected virtue”,舍身取义。
类似的涵义,类似的精神,在电影里有若干次同义反复:1)片头的字幕,也是片尾本该出现的字幕。
它即是电影中话剧里点题的台词,也是瑞根如伊卡洛斯一般陨落时,留下他所想为何的最后回答:到这一步了,你是否已实现了你此生所求?
——是的然而你此生所求究竟为何?
——能自称被爱,能感受到被爱2) 第一幕演出结束后,瑞根回到舞台,看到女儿萨姆给他送的花——“they didn't have whatever you wanted ” ,“你真正所求之物并非他们所能给予”。
<图片34>还有镜子里的话:“A thing is a thing,not what is said of that thing”——事物是事物本身,并非对事物的评价。
这个道理用中国哲学家庄子的话来说,“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
教人们追求自己的诚心,而不要被舆论外物所左右。
瑞根真正所求是对表演艺术的热爱和欣赏,最终也完成了自己内心的实现。
这一切都非舆论和赞美所能赋予这种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寄托了瑞根对爱与被爱的终极理解,最终与鸟人伊卡洛斯的命运相符合,三个主题融会贯通。
走到电影结尾,真正获得解脱的瑞根,肉体坠落地上,而灵魂得到升华(唯一结局,根本不是什么开放式结局)。
电影给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画面,瑞根的女儿萨姆先是焦急地看着楼下,露出一线痛苦,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目光追踪着它随之升起,似乎听见一声鸟叫,萨姆没有一丝悲伤,仰视天空衷心高兴地微笑着。
这寓意萨姆终于体会到了瑞根的理想追求,见证了瑞根最后的灵魂升华,为他终于获得与鸟儿一般的自由而高兴。
当我们作为观众,明白了电影的主旨之后,才能感受到摆脱社会束缚的“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鸟人》这部电影给予的体验,让我想起了观看《GATTAGA》,《阳光小美女》,《21克》时内心的震撼。
1.3.3 第三重ignorance,电影观众因为偏见而导致的盲目这部电影围绕着戏中戏——一场百老汇话剧而展开。
我个人管这类电影叫镜子戏。
导演试图把银幕变成一面镜子,让观众,让媒体,让影评人从电影里看到自己,同时又意识不到那就是现实中的自己。
(最近有一名中国导演也在他电影里拍了类似的镜子戏——姜文的《一步之遥》,他在电影中塑造了代表媒体和舆论的王天王,以及只想“枪毙马走日”的民粹式舆论。
然后他再用这些场景批评现实中看不懂《一步之遥》的观众。
)前面说过了,在《鸟人》的电影里,所有的看客,无论同事、观众、影评人还是媒体,都没意识到瑞根对表演真正的热爱。
为什么都意识不到呢?
因为他们都沉沦于商品经济决定的价值法则中,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双眼都被功利所蒙蔽。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趣的是,《鸟人》电影用巧妙的叙事手法,把真正的主题涵盖起来(不断打断瑞根,让他无法解释他的真心所想),而把偏见借主要角色之口呈现出来。
银幕外的观众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一切偏见,从而难以看懂这部讴歌理想的电影。
电影之外的观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和电影里的观众给出了一模一样的“ignorance”。
这种ignorance造就了极强的扭曲力场,把现实扭曲得和电影中的世界一样戏剧性,一样可笑。
可笑在什么地方呢?
可笑在大量的影评人介绍这部电影时说,“男主角曾出演蝙蝠侠1,2,却辞演了3,从此演艺之路一蹶不振。
《鸟人》这部电影的成功让他重新打开局面”或说“这是一部讲述中年危机的电影,男主角人是一名过气的好莱坞明星,人到中年遇到事业的挫折,家庭的分崩离析,他渴望通过舞台剧的成功重新挽回一切”……与电影中的公众对主角瑞根的猜测如出一辙,现实世界的公众也没有看到瑞根(和演员们)身上理想主义的光彩,却都把他看作一个商品经济主宰之下的娱乐圈(juan)中的一名loser。
现实世界的公众也看不到这部剧对人类“理想”和“真爱”的探讨,而是把它当成讲述中年危机的作品。
例如百度百科的简介:<图片36>导演没有指挥现实世界的观众,而现实世界的观众就和电影中的公众一样跳起滑稽舞来,反反复复表演着对电影主题的“ignorance”(忽视和偏见)。
这种ignorance不仅造就了观众奇妙的观影体验,更造就了现实与电影高度吻合的讽刺景观,也是“ignorance”带来的“unexpected virtue”奇景之一2. 电影中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部分赏析2.1 鸟人隐喻和陨落的流星前面系统地谈过了,这里再提一提。
birdman 在电影中有两面,一面是追求理想而陨落的伊卡洛斯,一面是商品经济打造出来的超级英雄幻象,同时也象征着与瑞根的理想剧烈冲突的虚荣心。
<图片37>陨落的伊卡洛斯,在电影的开头和结尾都有出现。
开头是那燃烧的双翼,结尾则是瑞根在舞台上开枪自杀后,伴随着鼓点穿越城市天空的那颗流星2.2 自杀和水母隐喻电影中出现了四个自杀。
首先当然是戏中戏里的丈夫开枪自杀,然而失败了(枪打偏了);然后是瑞根向前妻倾吐离婚纪念日后的自杀(失败了,因为被水母蛰疼了);然后是瑞根在公演舞台上的自杀(和剧中人一样,打偏了,打飞了鼻子);最后是瑞根从医院窗户纵深一跃。
片头和片尾处都出现了海边的水母。
这个场景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隐喻也特别有意思,不过上文没机会好好探讨。
它讲的恰是人类的理想和本能的斗争。
人们常常嘲笑一个自杀失败的人,死都不怕,居然怕××云云。
其实这就是事实,无论是上至追求理想,还是下至结束生命,人都还要和本能做斗争。
欲望的本能阻碍人成功,求生的本能甚至阻碍人死亡。
战胜本能都是需要勇气的。
我认为水母隐喻的是渴望被爱的本能。
瑞根去海边自杀,因为水母蛰得太疼逃上了岸。
而瑞根为何总不能从世人的ignorance中解脱出来呢?
因为即便世人总是忽视他的追求和努力,但他仍然对被人爱(belove)一事恋恋不舍。
无论是离开舞台还是结束生命,那种无人关怀的深邃的孤独感,都是阻碍瑞根采取行动的剧痛。
<图片38>这种剧痛让瑞根无法放弃他的演艺梦想,让他选择排演话剧《当我们提到爱时究竟在言说什么》,做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搏。
此外,导演似乎特别喜欢通过自杀来救赎灵魂的题材,而又特别喜欢用“水母”这个元素。
在导演的作品《21克》中,威尔史密斯结束生命也是用的水母。
这个我就不明白原因了。
2.3 长镜头首先让这部电影出风头的是它出类拔萃的长镜头。
一些人说拍这些长镜头就是为了炫技,没有别的价值。
我个人认为,对这部电影而言,长镜头是必须的。
它讲述故事的背景,是在百老汇上演的一场话剧,通过话剧来表现这些演员对艺术理想的追求,以及对商业垃圾文化的唾弃。
如果这部戏还是靠镜头剪辑拼贴而成的,本身达不到百老汇的高度,那它就首该骂的就是自己了。
我们想象舞台剧的两个特点,首先分为若干幕,每一幕都要求演员一气呵成;然后,每一幕之内的时间和空间感都是连续稳定的,只在转场时大幅跳跃。
鸟人的叙事结构正是刻意模仿话剧的,每一个长镜头就是一幕。
每一幕里没有任何慢镜头、快镜头,没有剪切和跳跃,没有闪回……而是连续和稳定。
转场时则刻意保持空间的连续性,忽略时间的连续性,只追求戏剧冲突的贯通延续。
<图片39>由此看来,《鸟人》必须用长镜头,而且只能用长镜头,这时最合适的电影语言。
更何况它让演员把难度极高的演技飙到极致,间不容发,精彩绝伦,已经赶上甚至超过了百老汇的舞台剧水准。
2.4 为何要用跟随和旋转镜头瑞根其实患有抑郁症,时时刻刻被焦虑所折磨。
因而电影反复使用这两种语言——角色有大量的移动,每个强烈的情绪表达都要移动到某一个固定的场景(休息室,咖啡厅,舞台),而过度性的情绪交流则意味着不停走动。
一旦走动时,就用跟随镜头,给观众灌输大量嘈杂而无意义的场景信息;角色静止时,镜头就围绕他们不断地旋转,永远无法很好地整理眼前的信息。
这是导演刻意塑造出一种注意力无法集中的体验。
把瑞根心中的焦虑映射到观众心中。
观众若不能理解电影的剧情,只会在这种镜头语言下感到烦躁和晕眩。
观众若能理解电影的剧情,则这些镜头也有陈酿一般的美味,值得细细品尝。
镜头语言创造了大量视觉和听觉的噪音,麻痹我们的感官,一旦镜头突然停下来,此时聚焦的人物和事件就会显得特别突出,好似万籁俱寂中的一声惊鸿。
2.5 为何要用永不休止的鼓点做背景音乐鼓点的作用和镜头类似,都是营造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氛围,将主角瑞根等人的心境映射到我们观众身上。
瑞根剧场附近就有一个街头艺人无休止地敲着鼓。
背景音乐的鼓声同时也是瑞根脑海中的幻听,反映出瑞根慢性焦虑的心境。
每个人都有的幻听。
我们常常走在路上,脑海里却在反复播放着某个旋律。
哪一个旋律会在脑海中自动播放,与我们的心境是紧密相关的。
这也是影视艺术使用背景音乐的原因。
当内心冲突特别剧烈时,背景的鼓点就由一个人的鼓变成了街头一群人的鼓声(瑞根穿越时代广场处出现过,也在瑞根舞台上自杀时出现了)<图片40>为何瑞根最后一次拿着真枪走上公演舞台时,过道里出现了那个敲鼓的艺人呢?
这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常见手法。
瑞根当时的心境是过平静,就像超过沸点而没有沸腾的水一样,等待着瞬间爆炸。
这种精神状态下,所有的人都会产生所想即所见(例如幻听,幻视)的错觉,若真若幻。
所以敲鼓艺人出现的那一瞬间是给我们呈现瑞根的脑海感受2.6 超能力隐喻这部电影一开始就出现了超能力,而且贯穿始终。
每个超能力场景都是符合瑞根主观想象中的世界,直到后来两幕才用第三人的视角看到了真相(瑞根是自己在砸休息间,他是坐计程车回到剧场的)。
为什么要渲染超能力呢?
我想,大概有四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导演有意塑造的Ignorance。
因为超能力是爆米花电影最常见,已经商标化的元素。
引入这个元素,能很好的诱导观众在心中建立起“超级英雄电影”的预设,从而和电影中那些误解瑞根的公众一样,被遮住双眼,看不见瑞根理想主义者的真相。
这是导演用的诡计。
第二个原因,瑞根一直在遭受抑郁症的折磨。
他有鼓点的幻听,有birdman的人格分裂,时时刻刻被压抑中的焦虑环绕着。
超能力是他情绪爆发时的脑补,也是一种幻觉。
这种幻觉在成年人中是精神病发作,在小孩中则非常常见(做手势想象自己能发出冲击波)第三个原因,超能力的幻觉,隐喻了商业文化垃圾的那种自欺欺人和自大狂。
它与birdman同时出现,反映的正是超级英雄电影里最常见的现象,让一个虚拟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数成年人去排队付钱观看,这不本身就是一种群体精神病么?
第四个原因,对主角虚荣心的魔幻主义表现手法。
中国语言评价那些虚荣性爆棚的人,说他们“飘飘然”了,正是描述膨胀的虚荣心和自负带来的一种虚假体验,让人感到自己无所不能,能飞起来,能意念摧毁事物。
电影语言把这种虚荣心的体验物化,就成了拥有超能力的精神病幻觉。
2.6 各种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小结借助《鸟人》这部电影,我们能很好地了解了解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的表现手法。
最本质的一条,电影只能给观众呈现客观世界(视觉,听觉),而魔幻现实主义则要用客观的元素去描述人的主观世界。
简单来说,无非是将人类只在脑海中才能体验到的情绪、感觉和想象,物化成电影中可以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隐喻。
把一个感性的认识,比如伊卡洛斯或超级英雄式的垃圾电影,物化成一个birdman的形象。
然后是镜头语言和背景音乐。
焦虑是瑞根的主要体验,于是电影就让我们看到不停旋转的镜头,听到永不停歇的鼓点。
当瑞根的情绪爆发时,我们听到birdman对他说话,看到他用超能力移动砸碎物品,甚至在过道里看见本不该存在的击鼓艺人。
这些幻觉被物化了摆在我们面前。
电影中魔幻的转场也是一个例子。
前一秒劳拉才抽了瑞根一个巴掌,后一秒劳拉已经带着魅惑的微笑走上了预演的舞台。
这种转场割裂了观众对客观世界中时间连续性的认知,是为了在两个场景切换中确保角色心境的连贯性。
我个人认为,导演的魔幻现实主义功力,比我们的姜文更强一些。
姜文能把视听效果做得更好,关键场景的意境也不输于人(一步之遥的书房回忆);但要在一部电影中反复创造出这些意境,《鸟人》的导演更加随心所欲。
3 电影对现实的批判《鸟人》这部电影有大量对现实的批判,也非常犀利。
但我个人认为,这部电影在批判的背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歌颂理想,可惜很多观众和影评人反而只注意到了那些批判。
因此批判一节,这里不具体分析,只是简单列一列,当补个漏。
批判商品经济唯利是图对文化和艺术的摧残批判好莱坞的演员们(瑞根和狄金森的酒吧对话)直接批判超级英雄电影批判那些演技派演员也投身垃圾文化挣钱批判功利价值观取代了艺术和理想的价值观批判冷漠的大众只在意利益和知名度(尤其是对病毒视频的追捧),丧失了向艺术学习的虔诚全文完。
篇幅太大,请见谅。
另外并非专业写作,只是随心所欲,难免有大量罗嗦和重复,也请见谅!
因为我们相信不存在超能力,所以超级英雄电影才会显得可以接受。
《鸟人》是一部运用超现实要素的电影,正如《十二只猴子》和《纽约提喻法》里一再重申的,真实是很主观的。
马里布没有水母。
我们从Riggin的视角看到的,包括他在和Mike大打出手之前讲述的他父亲家暴的故事,他的超能力,都说明Riggin是个不可靠的叙事者。
然而对Riggin自己来说,一个穿着鸟人服饰的超人在身后跟着你,这对他来说是100%真实的。
Riggin在城市上空飞行的镜头,还有那30秒的灾难片镜头,以及只存在于Riggin脑中的超能力【Zach走进房间的那一刻,Riggin的超能力消失了,他只是在砸东西而已】。
这些时刻在我们看来只是比喻,但在Riggin看来,恰恰是这些时刻(不是脱离现实,就是理应死亡),Riggin才是自由的。
电影配乐也佐证了这一点,在天台上正要往下跳却被陌生人打断的时候,配乐也戛然而止。
其中最难回答也最超现实的一个问题是,Riggin到死了没有,死了几次?
死亡,特别是自杀,在这部电影里得到了特写。
片中有好几次Riggin似乎已经自杀了——在城市上空的飞行,舞台上朝自己开枪——但这似乎只是一次次的隐喻,代表着对现实社会的挣脱,彻底的自由。
但事实上,不管他死没死,影片结束,他才真正获得了自由。
那时候,他的前妻前来照顾他,他上了报纸头条,之前与他发生口角的评论人士对他好评不绝。
他的女儿Sam冲进来看见打开的窗户,于是探出头去,她没有往下看,而是微笑着抬起头看向空中,她因为父亲完成了她一直因为太过懦弱而完成的壮举——自杀——而真正敬仰他。
这一切太过美好简直像是梦境。
所以第二种解释是,假如Riggin真的死于首次公演的舞台上,那么这一切都是他死前的假象。
有力的证据是,我们可以看到他倒地之时,过去的回忆从他眼前闪过。
而电影的副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可以理解为是Riggin死的注解,因为他死了,所以他死后的真实是任由死前的他所安排想象的。
另有第三种解释,Riggin在城市上空飞行的那次就已经死了,而那个出租车司机就是灵魂的摆渡员,出租车费就象征着他的灵魂。
而后的所有剧情都是他的想象。
也就是说,事实上他的舞台剧压根没有正式公开演出,他就死了。
这也呼应了电影开头那句话,雷蒙德·卡佛坟墓上的墓志铭——你是否得到你人生所期望的?
我得到了。
你想得到什么?
称自己为挚爱,感受到我自己被世上所爱。
Riggin在妻子女儿和世人的爱中死去,或者是飞升了。
这份美好太不真实,所以我相信,第二第三种解释更加易于接受。
【还有第四种解释,请看到文末】Riggin一直想要上头条,因为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Michael Jackson和Farrah Fawcett(她曾在名噪一时的电视版《霹雳娇娃》中出演主角)同一天死亡,然而6月26日只属于MJ,第二名永远没有人记得。
还记得那个黑人流浪汉么,他显然是个失业舞台剧演员,他背诵的是莎士比亚麦克白里的段子:"She should have died hereafter;There would have been a time for such a word.To-morrow, and to-morrow, and to-morrow,Creeps in this petty pace from day to dayTo the last syllable of recorded time,And all our yesterdays have lighted foolsThe way to dusty death. Out, out, brief candle!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a poor player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 it is a taleTold by an idiot, full of sound and fury,Signifying nothing."--卞之琳翻译版她反正要死的,迟早总会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天。
明天,又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一天天偷搬着这种琐碎的脚步,直到有纪录时间的末一个音节;我们的昨天全部给傻子们照明了入土的道路。
熄了吧,熄了吧,短蜡烛!
人生只是个走影,可怜的演员在台上摇摆了,暴跳了一阵子以后就没有下落了;这是篇荒唐故事,是白痴讲的,充满了喧嚣的吵闹,没有一点儿意义。
这段基本上就是主角riggin一生总结陈词。
在后台Riggin对前妻的坦白,他说“他不应该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只录了她们两人的像”随后他沉痛地纠正说“也不应该录我们三个人的像”【意思就是压根不需要录像去证明自己的在场】。
Riggin一直深陷于对湮灭的恐惧当中,他害怕女儿看录像的时候看不到自己,或者看到自己的录像却感受不到父亲的存在,比起前者,后者更为可怕。
三小时的影片只有六次剪辑,第一个长镜头长达45分钟,这种摄影方式——模仿了人们观看舞台剧时的体验——再一次证明了导演伊纳里图和所有其他舞台剧,和莎士比亚,和所有人文艺术,都在讨论同一个问题:生为何物。
囧司徒应该出现在影片开头大声疾呼“禅定一刻”【禅定一刻是美国脱口秀主持Jon Stewart的保留档,每日节目的最后会放一个不加仍和音轨的短篇,称为禅定一刻,自1996年《每日秀》播出以来一直保留至今】生命也许就如同这些长镜头,一帧接着一帧,直到影片结束。
而所谓的智者,就是那些能够慢下脚步闻闻花香的人。
【到这里是否感受到一丝心灵鸡汤的味道,那你就错了。
】回到影片开头,Riggin的女儿通过skype和她父亲通话,问他到底要她买哪种花。
他说:你闻一下什么味道?
她说:臭的像韩国泡菜。
影片末尾,他用裹着绷带的鼻子闻了闻女儿送来的花,但是他闻不到任何味道。
可以说,影片开头和结尾是一对书撑,夹在中间的就是riggin一辈子追求的闻不到的花香。
而她的女儿在片头就已经说出了真相:花香夹杂着呕吐物、屎尿和泡菜的臭味。
但并不是说女儿比父亲看得更透更智慧[没人能看透],但她能听取别人的建议。
例如她在戒毒中心学到的自我纾解的方法,在卷筒纸上画横点等等。
鸟人包含很多象征镜头,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很难理清哪些是象征而哪些是Riggin的真实。
Riggin在舞台上朝自己的脑袋开枪,却射掉了自己的鼻子【且不论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死亡】,要知道鼻子非常形似鸟吐出的喙。
正如《搏击俱乐部》中杰克杀死泰勒一样,射掉鼻子可以说是象征了Riggin对鸟人,也就是自己过去的形象的宣战【影片最后,鸟人并没有消失,而是毫发无损地拉完屎走出厕所】。
最后鸟人这个超级英雄变成了要吃喝拉撒的人,而Riggin却跳出了窗户飞上了天,似乎是一种角色颠倒(鸟人变成了人,从而是真实的,而Riggin变成了那个想象中的会飞的那个),Riggin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里就要提到第四种解释,也就是,Riggin根本没有死。
在大难不死之后,他真正发现了爱他的人,不是那个压根不在乎他被炸掉鼻子的律师,也不是为他写了几百字不温不火的报道的评论人,而是坐在医院里为他担心的前妻和女儿。
他不再受到Birdman咄咄逼人的怂恿和嘲讽,象征成功和欲望的鸟人变成了凡人【因此有它在厕所冲水的象征镜头】,Riggin却变成了超人,他感到自己已经超越一切了。
影片的副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ngorance,也就是评论人写的那篇头条的名字,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理解为评论人对Riggin舞台上的自杀式表演的一种折中的赞美。
退一步讲,Riggin是个无知的人,而正是这种无知成就了他的美德。
Riggin闻不到女儿送的花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象征。
因为紫丁香象征着初恋、骄傲和纯真,也用于死亡和葬礼。
闻不到花香象征着Riggin对他的初恋,也就是声名、成功和社会认同的捐弃,这样的他已经死了。
最后Riggin跳出窗外根本就是一种象征,他可以超越一切甚至超越死亡。
另外电影直白地把批评界拿出来批判。
例如,主角的名字——RIGGIN【即rigging, rig, 意思是操纵舞弊】——就是一支射向娱乐评论圈的火箭。
不管是片中粉刺的大制作大片,还是鸟人这部电影本身,都是主观的,借鉴的,操纵舞弊的产物。
片中那句“a thing is a thing”也正是一种自我嘲讽,对娱乐和批评界的嘲讽。
鸟人这部电影层次丰富【它不只是一部单一主题的电影,然而万朝归宗】。
片头字幕里birdman的文字解体后,斜对角出现的字母是Amour【法文是‘爱’的意思,无疑是致敬迈克尔·哈内克导演的电影Amour。
Amour也正是这部片子的戏中戏——即雷蒙德·卡佛的谈爱——厨房和旅馆里的两段戏再三谈论的主题。
影片最后Sam的微笑,就是我们谈爱时所谈的东西——无以名状的东西。
如上所述,这部影片在好多层面都可以大书特书,但可以用一句话来归纳,就是“这是篇荒唐故事,是白痴讲的,充满了喧嚣的吵闹,没有一点儿意义。
”或者说,是对生存无意义的一种检视。
13年春寒料峭时我在百老汇44街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为了买一张便宜的站票看Tom Hanks的话剧处女作。
彼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的St. James剧院里孕育着这样一部作品。
电影在美国甫一上映我就坐在了电影院,看到背景里隐约可见的Tom Hanks的大头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从来没有开过门的票房在酝酿这样一个后台大礼。
Tom Hanks那部话剧站得我腰酸背疼,且并不好看。
而他对面的剧院贴着毫无吸引力的海报,还是卡佛出了名晦涩的原著改编,如果真有这么一部戏上了百老汇,我恐怕都不会去看,更不会去餐风宿露地排站票了。
我是进入正题的分界线Riggan(Michael Keaton)持枪冲进来对着在床上的Lesley(Naomi Watts)和Mike(Edward Norton)这段剧情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三次,前两次是预演(百老汇的戏一般都会预演上几个星期看看观众反应以便调整,首演之后戏评才会参与评论,当然现在戏评早早出来也是很常见的),第三次是首演之夜。
这段戏中戏的台词是这样的:LESLEY Ed(Riggan在戏中戏的角色名)! What are you doing here?RIGGAN Why? I need you to tell me why.MIKE Listen Ed, I know this is hard but--(被揍)RIGGAN Shut Up! Shut up!RIGGAN What's wrong with me? Why do I end up having to beg people to love me?LESLEY Ed. Eddie. Please... Give me the gun. Just look at me. I was drowning. I was not capable of-- You deserve to be loved. RIGGAN I just wanted to be what you wanted. Now I spend every fucking minute(第二次说的是fucking day)praying to be someone else. Someone I'm not. Anybody...MIKE Put down the gun, Ed. She just doesn't love you anymore.(被揍= =)RIGGAN You don't, do you?LESLEY No...RIGGAN And you never will...LESLEY I'm sorry.RIGGAN 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 None of this even matters. I don't exist...(后两句第三次没有说)这段戏第一次出现是Mike和Lesley的视角,Mike要在台上跟Lesley真来一发被Lesley拒绝,然后因为硬了被观众哄笑。
第二次是Riggan的视角,Riggan被锁在剧场外被迫“游街”后回到剧场,从观众席一直走到舞台。
第三次是观众视角,或者说更像是上帝视角,一切看上去都走上了正轨。
第一次出现时,演出的效果是可笑、不真实且infantile(birdman画外音形容Riggan改编的剧本语,幼稚的、不成熟的)的。
Mike在后台吐槽那把枪看起来很假进一步坐实了这一点。
而此时的Riggan仍然沉浸在对自己演员梦的幻想里,陷入对自我的沉迷中不能自拔。
第二次Riggan把自己对生活的愤懑和方才的遭遇都发泄在了这次表演里(表现在他对着嘲笑他的观众吼),而Lesley的那句“what are you doing here”也是真实的内心写照,她怎么也想不到Riggan从Stage Door冒出来了。
Riggan没有说完最后几句台词镜头就摇到了后台,在后台走廊定格空镜,只能听到枪声——观众惊呼——观众欢呼。
第三次是首演之夜。
由于经历了Sam(Emma Stone)的怒吼、Mike的嘲弄、戏评人的泼冷水和Birdman画外音的骂醒,Riggan逐渐意识到了“I don't exist”这个现实,他的表演开始上升到灵魂境界。
那些喃喃自语“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更像是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就像女儿说的:“你一点都不重要,接受这个现实吧(You're not important. Get used to it.)。
”真实的另外一个层面则表现在真枪上,与第一次Mike说的假枪遥相呼应。
这三次表演不止是一个演出日臻完善的过程,也是Riggan寻找和定位自我的侧面体现。
Riggan和Mike有点像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化身。
Riggan坚持排卡佛这晦涩又不被市场看好的本子,仅仅是因为高中在雪城演戏时卡佛去看,把鼓励的话写在一张纸巾上递给他。
得到了大神认可的Riggan一直怀揣着自己卑微的梦想,希望能洗刷自己动漫明星的名头而成为真正的演员。
而Mike在百老汇呼风唤雨且有才、任性,他凉薄地嘲笑着Riggan的理想,工作想做就做,台词想改就改,看似活得洒脱,但却承认自己只有在舞台上才不需要伪装,其余时候连玩个大冒险都不敢。
但表现在生活中则是Riggan显得自卑,尽管他非常自我,而Mike虽然光芒四射,却不断强调don't be so self conscious。
Riggan和Mike哪个更幸福?
或者说哪个才是可怜人?
表面上看Riggan似乎更可怜:濒临破产,婚姻不幸,女友离去,女儿不肖,事业低落,演出一波三折,自己又人已迟暮(台词Sixty is another thiry表明他已经花甲之年)。
而Mike比他年轻,事业有成,在百老汇和好莱坞之间游刃有余,观众喜欢他戏评人也喜欢他,感情上也看得洒脱得多。
但Mike的凉薄恰恰透出Riggan那股戆直的可贵。
虽然这设定有点鸡汤,birdman现形卖鸡汤打气那段使片子逼格大打折扣,但片尾的留白算是扳回了一笔——没人知道Riggan和Mike谁会活得更好,局外人评判别人的生活,永远只能是个伪命题。
想起前两天友邻@北溟鱼 说的:“特别烦一些装着洞若观火,‘老子早已看开,随波逐流,不受其扰’的人,你跪且自个儿跪着,嘲笑别人的理想主义、敏感和挣扎除了显得比较Low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人类文明最令人感动的部分刚好是不能卖钱的甚至不能让人感到愉快的敏感和挣扎创造的。
”深以为然。
差评
长镜头就一定好看吗
酸掉牙
神经兮兮的一部片子,中间叨逼叨多到想砸电脑的冲动。就像一盘无比荤腥的佳肴,可惜不合胃口。断断续续看了好几次,最后倒有点渐入佳境,鸟人跳楼和女儿视角的转换,给人无限遐想与留白。而炫技一般的长镜头模糊了时空的概念,舞台上下人物的演出模糊了真实与虚妄。在一众冲奥的片子里格格不入而特别。
93/100 想象一下一位观众买了电影票,抓着可乐和爆米花,坐在暗中,带着看一部好片的心情看到这部电影时的感受,如果是我绝对会泪流满面。
无聊 故弄玄虚 居然贴“喜剧”标签 bullshit!精神分裂的故事 又要害我一段时间没法好好洗澡了!!!搞个屁的长镜头啊!场景能收拾干净一些吗?百老汇剧院的后台这么脏吗?整部电影令人呕吐!
感觉特别一般,看得很累,导致午睡很香。
作为一个电影技术渣 又对超现实主义和魔幻文学一窍不通 所以对这种玩技术的高逼格电影实在欣赏无能
喜欢拉美魔幻文学的估计会和我一样疯掉。A.G.I不愧为墨西哥电影三杰之一,将一种几乎不可能呈现的文学体裁完美的转换为了电影语言。打破虚实屏障后故事就像被任意翻转的魔方,呈现出一镜到底的荒诞离奇。电影果然是一直在进化的...
没看懂
太失望
这电影真的不是折射每个人的吗?事业上求之不得的,亲情上求之不得的,谁都不在乎的只能活在戏里的,爱他可他爱其他更多的,安慰是一种什么产品,居然贵到谁都买不起。尽管长镜头太伪,调度还是很厉害,这样拍到不令人生厌已经难得,何况这样一部艺术片还和其他商业片同步上映。
叙事方法有滴神奇,Birdsman是Batman的同类么?好莱坞和百老汇是相反的两大阵营,一处的怀才不遇可能在别处反而发光发彩,演员其实挺累的都是演别人,名演员所以更痛苦…看本片需要耐心
一镜掌全片,一片抵全年!这出戏演的是一群人在演戏,并以虚构的戏名作为片名,然而最终它也只是人生大戏的一小部分而已。满屏颠覆,全程高能,叙事结构已死,云集能让影迷高潮的一切,果断把上一枚年度最佳挑下。金句有很多,但记住这个:我们都是3D形态的疯子。→20.3.22 时隔五年重温。电影之于演员是什么?媒介高度渗透事物本体的今天,什么是真实?是所见,还是所见之所见?直观上还是比《神圣车行》更浑然天成,但不可否认是有作为一部美国电影的先天优势的——更能在极熟悉与极陌生之间游走的视听面目、更能连通戏外的演员与最具辐射力的口头八卦,等等,当然是十年最强BP。抛开所有讨论,最终遗留在印象中的可能会是:一个曾把我强势纳入的空间。这也特罕见。
看上去挺唬人的电影,光片头就有浓浓的书袋子气,典型拍给电影人和影评人的电影,从头到尾的讽刺还能让这些人乖乖给他叫好也算是种本事。一镜到底,戏中戏和混合特效都不是新鲜玩意(参见大师,阿尔卑斯,白日梦想家)好在导演没让电影沦落成为炫技的工具,还有虽不华丽但恰到好处的音乐。
从我这个普通人来看这个就是没劲的电影,不劲爆。没人生哲学,渣特效。打斗场面很少非常少忽略不计。从头到尾都是俩大叔在唠嗑。
无论制作还是内容,都该给满分。
一直很期待的,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部电影
影片充满着强烈的暴躁与焦虑,一如那急促的鼓点与不间断的长镜头,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片中角色常是模糊现实与表演的,一如迈克尔·基顿真实经历与片中角色奇妙的对应,包括他们的结局。讽刺,艺术与商业,戏剧与电影,演员与明星,过气的艺人。不过,过度的炫技反而让这片子轻了。
跟黑天鹅一个尿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