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军让养子认错,后者叛逆出逃———这个让人树不起好感的年轻人,横冲直撞没有感恩和敬畏的假儿子,其实活出了一点刘耀军的理想。
他至少可以不被一身制服或饭碗限制,可以为了尊严直接对抗“父权”,而不只是把拳头对准标语,磕破了皮肉还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计划生育对于那一代人是难以忤逆的父权的洪流,其中裹挟着你最亲近的人的笃信;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信仰个人的幸福与尊严至上,果断切割自己的社会关系和被长期浸润的错误社会信念呢?
眼前这个星星的“替代品”做到了,不管他所面临的困境有没有彼时那么绝望,不管他是否是心智成熟地作出选择;他有承担结果的底气就足够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刘耀军愿意成全养子的理由。
在我家有些和《地久天长》很像的故事。
我爸二十出头带着我妈去柳州做生意,那年头胆子大点钱来的很快。
到了结婚的时日两人返回绍兴和诸暨,在各自家里办了两场浩大的婚礼,罢了又匆匆赶回柳州接着下一单活计;大概是第一次结婚吧,忙于赚钱也没人指点,竟然马虎地忘记去办婚姻登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半年过去了。
补做登记的时候要做婚检孕检,我那时在我妈肚子里该有三个月大;办事的婆娘表示塞点钱可以通融,我爸白羊座上身正义凛然,凭什么给你钱我们又不是偷偷摸摸没结婚,拉着我妈就拂尘而去。
这下可好,之后的日子就是被计生委的人日夜堵截。
我小时候听他们讲要把我“打掉”的故事,就想象出一个龅牙的巫婆手持一柄刺刀对着我妈妈的肚皮,砰地一声,我至少会在落地以前记住恶人的嘴脸。
后来我爸妈跑到柳州,计生办的人就追到柳州;甚至大伯,我爸的亲哥特地从绍兴前来说服我爸把我打掉,因为他是厂里的党员,有先进榜样的包袱———那会儿我已经八个月了。
好在我爸花钱把户口从绍兴迁到了柳州,入户房东奶奶一家,又在医生好友的帮助下,在私人诊所顺利接生这才有了我。
我现在还保有两段极具画面感的回忆:一段是三年后我妈怀着我妹妹时,我和妈妈每天躲在家里噤若寒蝉,我们拔掉电话线,每当家门被猛烈擂响时我就躲在桌子下,有时会看到我妈捂着嘴哭不出声。
另一段是柳州的夏天发了洪水,把整个小区的一楼淹掉了,我家在二楼,终于可以不怕被人盯着于是和我妈走出阳台,在洪水中钓鱼。
我妈告诉我应该是个小妹妹。
我祝福那些失独家庭能忘掉这悲痛,但我希望这悲痛能被时代记住。
1. 我母亲有位老同学,我叫她虹姨。
虹姨有学识有气质,在Z市质检系统做到局长级别,嫁的也算不错,老公仪表堂堂,身居高位。
平日里母亲说起她的次数不多,但仅有的几次都是说到她做事如何稳妥有风度,所以我印象颇深。
有一天,大概是我读大学的时候,晚饭时母亲说:“虹的孩子,死了,白血病治了一年,还是没有用。
”我记得我妈说这句话时平静而悲伤的语气,以及之后很长时间的沉默。
我听到父亲的一声叹息,之后便没有什么了,他们那一代人,有他们独特的表达悲伤的方式。
我当然知道,在我们这代独生子女政策下,这是虹姨唯一的孩子。
虹姨两口平日忙碌,对孩子的陪伴有限,孩子爱玩电脑游戏,成绩也并不算理想。
但虹姨望子成龙心切,从上私立学校,到请家教,没少费心。
总算孩子考上大学,却又查出白血病,治疗一年,仍是徒劳。
很快到了新年的年关,有一天,母亲对我说:“我都不知道如何给你虹姨发一条拜年的短信,我只能祝她身体健康。
‘新年快乐’不合适,‘阖家团圆’更是不敢提。
可是越是绕着不提,其实就等越等于是提了,我觉得你虹姨今年这个年,肯定不好过……”是啊,万家灯火,热气腾腾,都和她没了关系。
她一个人,满目都是悲伤,该怎么过年呢?
所以《地久天长》第一处让我落泪的情节,就是过年了,茉莉去看望失去了孩子的耀军和丽云,屋里灯光昏暗,时光都停滞了一般的安静。
外面鞭炮一响,耀军和丽云一个哆嗦,仿佛受了惊吓……然后他们真的觉得,这个城市真是不能待下去了,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们曾经的悲剧,让他们无路可逃,所以他们在大年夜选择了逃离。
我想我懂他们逃离的原因,并被那种真实所打动。
“真实”,或许是这部电影带给我最深刻的印象。
剧中细节之处的交代,让这部电影的真实感分外强烈,而王景春和咏梅用他们影帝影后级别的表演,让这些细节更加真实可信。
他们让我觉得,这真的就是中国无数个失独家庭的写照。
2. 或许因为自己的同志身份,我对于子女的问题,思考得很多。
高中时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无法认同,自我厌恶的阶段,想过自杀。
那时的自己,在心里默默问一句:如果我自杀,父母会怎么样?
恻隐之心带来的悲痛让我在深夜里哭湿枕巾,我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父母。
渐渐长大,学会了对自己的纳悦,却又不得不想,以后如果没有孩子,我算不算不孝?
晚景要如何度过?
会不会孤独终老?
所以我真的会想:如果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子女,人要如何生活下去呢?
中国这么多的失独家庭,都在面对着些什么呢?
《地久天长》贡献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版本。
失独的耀军和丽云领养孩子,远走他乡,朴素而努力地生活下去。
尽管他们领养的孩子偷盗、顽劣,尽管他们的生活在悲伤中浸泡,在无望中继续,但他们没有放弃生活,放弃彼此。
甚至当一直对耀军怀有爱慕和愧疚之情的茉莉偶然怀了耀军的孩子,并打算生下来时,耀军都没有同意。
丽云试图以自杀成全,但耀军救了她。
他放弃了自己再次做父亲的机会,选择继续陪在丽云身边。
这是一个让我分外动容的一个情节。
这背后,有情义,有恩爱。
中国是一个宗族观念特别强的国家,我见过太多的家庭将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夫妻之间的感情稀薄,甚至如果没有子女就难以为继。
但《地久天长》里耀军和丽云不是这样,失独之后,他们没有放弃彼此,仍旧选择以坚韧的态度生活,彼此扶持。
耀军为了丽云放弃自己再次要孩子的机会,说明在他心里,妻子是重于子女的。
这个观念,是中国各类作品中少有,也因此显得格外有分量。
这种情义与恩爱背后的“善良”,是这部电影打动我的另外一个原因。
故事中,无论是耀军选择陪伴丽云放弃孩子,还是耀军和丽云对于海燕一家的原谅,都让我看到了这背后的,可以称得上“伟大”的善良。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甚至觉得丽云有她的幸运。
对比之下,失独之后虹姨的人生轨迹更让人唏嘘:他丈夫失去独子痛不欲生,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延续他家三代单传的香火。
无奈虹姨不再年轻,无法生育。
最后他老公选择离婚,很快找了三十几岁的新太太,生了孩子。
剩下虹姨一人,失独又失婚。
这一切,前后不过三年多的时间,虹姨之前几十年的生活已经全部被推倒。
多么残酷。
3.影评的最后,我想说一下虹姨的生活。
母亲说:有一年夏天,几个老同学都觉得,必须得去Z市看看虹姨,所以他们就买了东西开车去了。
但去了之后面面相觑,仍旧不知道怎么安慰为好。
正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虹阿姨说:“我知道各位老同学担心我,我没事,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然后她就唱了一首他们一起上学时的歌。
我妈说:本来是我们去安慰她的,后来,倒像是她来安慰我们。
她说不是没想过领养孩子,只是觉得自己也老了,觉得哪怕领养也只能是当孙子养大,孩子会有很多情感上的缺失。
何不放下这个念头,活出自我。
这位传奇的虹姨,接下来的人生是这么走的:她卖掉了陪伴子女成长的房子,在近郊新买一处房产,细致装修,布置得妥当有雅趣。
60岁时加入当地老年大学舞蹈团,身形苗条宛若少女。
她没有自我放弃。
这让我觉得欣慰。
WG之后几十年,有人渐渐忘掉其中对知识分子的残害。
但章诒和不同意,于是她写了一本书《往事并不如烟》。
是的,伤人者或许可以轻省地、甚至不带反思地遗忘;但被伤害者呢?
他们的故事没有过去,他们的伤痛仍在持续。
现在国家已经放开了独生子女政策,或许几十年之后,“失独家庭”这个词就将消失在历史的故纸堆里。
但每一个失独家庭的悲痛呢?
也应该被忽视吗?
我不这么认为,唯有深切的悲痛,才能引发人们深切的反思。
所以我觉得,王小帅对这个故事的记录,本身就是有价值、有意义、并且值得尊敬的。
我祝福那些失独家庭能忘掉这悲痛,但我希望这悲痛能被时代记住。
撰文/空山10分41秒,15384帧。
这是内地公映版《地久天长》与国际版最直观的差别。
一些细节被删除。
比如影片开场,星星回家吃饭。
这是一个跟随星星进入中国家庭的长镜头,筒子楼、过道炒菜、公用水房、卧室客厅餐厅合一的小房间。
一家人很温馨,星星乖巧听话,进门洗手等吃饭,丽云专门给他炒了5个鸡蛋,耀军奖给他3颗花生米,饭菜冒着热气。
很快,第二场吃饭戏出现,情绪是怨恨、不满,空间开阔但凌乱,苍蝇围着饭菜转。
这个家庭的生活和状态发生了巨变。
内地版对第一场吃饭戏进行了删减,削弱了对比。
更受关注的,是另外两段重要戏份——耀军夫妇获得“计划生育先进个人奖”、工厂宣布下岗名单引发混乱。
此前在柏林观看过影片的媒体,已经透露了相关信息,但真正看到这两个段落,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地久天长》内地公映后,王小帅一度被冠上“妥协”“原谅”“怯懦”的评价。
完整的国际版大概可以洗脱这样的嫌疑。
其中一场近乎是被围观的“人血馒头食用盛宴”,一场是对某种安排更直接更生动的反驳。
在现实中消失的两场戏,也阴差阳错地和片中浩浩的坦白形成互文。
浩浩说:“你们不提,他们也不提,都希望时间长了,我慢慢把这件事情就淡忘掉了。
” 但有些事不应该忘、不可能忘,一味的忽视、回避,甚至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和隐患。
王小帅跟北电教授侯克明做过一次访谈,他在最后说了一句话:“不去触碰,这才是问题。
” 01.你吃你自己的“人血馒头” “人血馒头”是鲁迅留给当代中文互联网的重要词汇。
这几乎就是网络中最高级别的攻击和指控。
假如我们认可“人血馒头”的宽泛定义,那么《地久天长》里就有一出你自己吃你自己“人血馒头”的戏份,而且吃的时候要面带微笑。
王小帅在这里给的剪辑很干脆,欢呼紧跟着死亡。
丽云被带去强制流产,手术过程出现问题,耀军被拦在手术室外,他透过门缝向里望去,那是一个血红的舞台,一群涂着诡异腮红的孩子在放声高歌。
这是一场发生在堕胎后的表彰大会。
台上,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很开心。
台下,大人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也很开心。
只有耀军和丽云笑不出来。
刚刚失去孩子的耀军闭上眼睛假睡,以抵抗这些兴高采烈。
丽云发现后,犹豫了一会,还是碰了碰耀军的手臂。
他们的好朋友,时髦的美玉和计生主任李海燕,在台侧互相整理仪容,即将给耀军夫妇颁奖。
美玉是夸张的播音腔,李海燕是标准的领导调,她们忠诚地扮演者自己的角色。
这里还有一个细节,李海燕开心地宣读名单时,台侧的美玉也满脸笑容向耀军夫妇示意,那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和欣慰。
刚刚唱赞歌的孩子们,也未散去,坐在舞台两侧围观。
很难确定,他们是否知道“计划生育”的含义。
两人登台时,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不绝,甚至还有人吹口哨。
没有任何人感到不适,李海燕对耀军夫妇说“祝贺”。
所有人都在热烈庆祝一次堕胎,庆祝一个胎儿的死亡。
一个庞大的集体被笼罩在同一种昂扬的情绪里,只有当事人感到痛苦。
耀军没能避开和李海燕的握手,丽云浑身不自在地接过奖状。
这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在我们的帮助下,你们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振奋人心鼓舞士气。
不许悲伤,你虽然死了个孩子,但我们给你发的是钱啊。
当你受到伤害时,你甚至被强迫笑一笑。
别人可能会反抗,但耀军夫妇大概是全世界最好的老百姓,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中国普通人,善良、隐忍。
无论社会给了他们多少重拳,他们所做的最出格的动作,不过是用肉身捶墙,伤害自己。
于是他们努力配合,扯动嘴角,勉强做出微笑的表情,台下又传来一阵阵叫好的声浪。
02.时代的一粒灰,会精准地落在某些人头上 被删改的下岗大会,重点不在于最后工人冲上台的视觉冲击,这里首先是一场台词的艺术。
王小帅和他的编剧,把这场开会,写成了领导和工人之间的对话。
“对话”可能不太准确,更像是工人们对下岗通稿的一次反驳、一次发声。
虽然字幕中没写全,虽然会场吵吵嚷嚷,但王小帅留出了很多契口,许多台词都能明确听清楚。
这是现在中国银幕上少见的,同时具有极强讽刺意味、喜剧效果和时代沉重感的一场戏。
领导:位卑未敢忘忧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工人:说重点!
领导:古人就有这样的大情怀。
工人: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领导:国家有困难了。
工人:什么困难?
我们的困难谁解决?
领导:重兵压境。
工人:别在那胡说八道!
领导:我们的士兵怎么办?
工人:我们怎么办?
领导:他们会义无反顾地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工人:你先带头!
领导:现在工厂不行了,有负担。
工人:不下岗!
不下岗!
领导:我们怎么办?
工人:不走!
领导:必须有人付出牺牲,自谋职业。
工人:你别说了,赶紧下台吧!
领导:没有铁饭碗了!
工人:经过我们同意了吗让我们下岗?
领导先下岗!
领导:有勤劳的双手,同样可以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工人:我就要工作!
领导:同样可以走向小康之路。
工人:让你老婆下岗!
让你儿子下岗!
怎么不让你的子女下岗呢?
领导:国家有难大家帮,我不下岗谁下岗?
工人:你下岗!
你下岗!
你下岗!
领导:我现在宣布下岗人员的名单,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工人:不下岗!
不下岗!
不下岗!
领导:于永章。
工人:把他赶下去!
凭什么?
凭什么?
领导:王丽云。
(女主角)工人:我们要工作,凭什么让我们下岗?
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下岗是一场灾难。
丽云曾经几次找过经理,得到的答复是“先进就得带个先进的头”。
你所获得的伤害,恰恰又成了另一种伤害的借口。
经理和会场上讲话的领导应该更先进,但他们和他们的子女,都仍然捧着铁饭碗。
时代的一粒灰,并不会落在所有人头上。
即便真的落下了,这粒灰是否会变成一座山,也取决于你是谁。
03.你们不提,他们也不提,我实在受不了了 两段消失的重磅戏,很容易让人回忆起浩浩对耀军夫妇的坦白。
那是一个提审犯人式的构图。
已经成为医生的浩浩,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耀军夫妇,他再也无法承受,选择坦承自己当年的错误。
很多观众对此表示鄙夷,认为浩浩是为了内心平静揭开别人的伤口。
但另一方面,这里有一个可以引申的讨论。
即历史真相究竟是什么?
错误是谁犯下的?
犯错者是不是应该直面历史、陈述错误、郑重道歉?
耀军听完浩浩的坦白,问他:“你爸爸妈妈是怎么跟你说的?
” 浩浩说:“你们都为了保护我,你们不提,他们也不提,都希望时间长了,我慢慢把这件事情就淡忘掉了。
” 一个男孩在年幼时就成了杀死好友的凶手,在没有疏导的情况下,他能够长大,没有性格扭曲,没有成为变态,实在是万幸。
但他也没有心安理得,“从那天起,我觉得我身体里长了一棵树。
我长,它也跟着我一起长大,我觉得它要把我撑破了,它要长出我的身体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 这棵树本来能被砍掉,但越无视、越沉默,它就越茂密生长,毁坏本体。
浩浩坦白后,剪辑紧跟着插入了当年的一段闪回。
浩浩爸爸拿着菜刀去找耀军夫妇,要他们杀掉自己的儿子。
耀军抢下刀,告诉他:“只要活着,一个字都不要说。
只要你们不说,他就会淡忘的。
”
受害者以为“不说”会是最好的选择,以为自己消化痛苦就可以结束,但事实并非如此。
几十年后,浩浩终于“说了”。
丽云告诉他:“说出来就好了,孩子。
” 王小帅在采访中说:“事实上,不同位置、不同时间、不同阶段去看同一个事情,它会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连面对和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老逃避不谈,就都是别人的问题。
不去触碰,这才是问题。
” 所以耀军当年的话,不对。
只要活着,就应该说出来。
你们不提,他们不提,孩子长大了也会提。
颁奖的戏不提,开会的戏不提,我们来提。
电影里浩浩已经坦白、忏悔、道歉,现实里,或许还需要更多的直面真实、认错道歉。
*文中图片均源网,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国际版信息来自《地久天长》法版蓝光。
电影《地久天长》剧照
王景春获得第69届柏林电影节影帝2月29日,第70届柏林电影节落幕了。
一年之前,因为电影《地久天长》,王景春46岁时捧起银熊奖杯,后来又勇夺金鸡影帝,导演王小帅评价他:“完全不是演戏,就是生活在里面”,“是我心中普通中国人的样子”。
《警察日记》剧照七年前,他就凭《警察日记》获东京影帝,是目前中国成就最高的男演员之一。
然而他的人气却和艺术水准极不相称,微博至今只有54万粉丝,出席直播活动仍然有人在弹幕里发问:这大叔是谁?
王景春在《影》中饰演大臣鲁严
王景春在《影》中饰演大臣鲁严有观众替他抱不平,认为他被喧嚣的影视市场辜负了,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你光记住我这个角色,你不知道王景春是谁就行了,这是我觉得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情。
”自述 王景春 编辑 闫坤沐从五级焊工到国际影帝
整个2019年,王景春的曝光度几乎超过了他从业20年以来的总和。
李现发布和王景春、咏梅的合影,配文“吸吸欧气”时尚杂志《GQ》、《时尚先生》邀请他登上封面、出席颁奖典礼,被年轻人追捧的明星王源、李现主动和他合影。
艺人新媒体指数榜单把他和搭档咏梅列为冠亚军,他的单位上海影视制片厂演员剧团把他的大幅海报贴在办公室的墙上,和老艺术家秦怡并列。
王景春接受一条专访接受一条采访时,王景春正在为一个年终红毯做准备,穿着合身的西装,连坐下都要挺直腰背不能放松,他大呼“这比拍戏累多了”。
然而就在柏林“擒熊”之前,并没有多少人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在论坛搜索“王景春”,最常出现的结果是:如何分辨他和另一位小眼睛八字眉的男演员刘桦。
一朝成名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外貌并不占优势的中年男演员身上,人们乐于给他冠上“大器晚成”的标签,把他过去20多年的从业经历描述为成功前愤懑不得志的灰暗岁月:演配角、住出租屋、没有粉丝:“完了以后(说我)几天没饭吃,搬了多少次家。
”王景春可以理解人们喜欢脑补咸鱼翻身的苦情故事,但他却不喜欢也不愿意配合这种套路:“这不是我的性格”。
事实上,哪怕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他也从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过怀疑,一直自在地生活着。
王景春的五级焊工证在考入上戏之前,王景春在新疆是学电焊专业的,毕业时他考上了五级工,这对学生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工厂里熟手的最高级别也才八级,他因此获得了留校当老师的机会。
但王景春一直有一颗搞文艺的心,于是去了让他可以兼职演出的百货大楼,负责卖童鞋。
王景春大学旧照短暂的销售生涯里,王景春因为业绩好,很快当上了主管,到杭州和品牌商开会时,看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招生简章,才考入表演系。
大学毕业时,他是校级优秀毕业生,又顺利考上了上影演员剧团,解决了户口和工作。
《都是天使惹的祸》和《粉红女郎》中的王景春虽然青年时期职业更换频繁,但他一直是做什么都能做成的那种人。
接受一条采访时,聊起对王景春最早的印象,我们回想起2000年左右的电视剧《都是天使惹的祸》和《粉红女郎》,他在前者中扮演男主角不成器的哥哥,后者中客串了一个爱乱动眉毛的群众演员。
这两个角色的戏份都很少,出现的时长以分钟计,但20年后仍然能被观众清晰记起。
王景春自豪地说:“这证明那个时候我就很优秀了。
我只不过是把20年前的优秀一直在延续到现在。
”
从2006年开始,王景春几乎不再接电视剧,演了大量数字电影和艺术电影,它们很多并不挣钱,甚至没有上映的机会,外界把它解读为没电视剧可拍的权宜之计,尤其可以作为对比的是,他的大学同学中,陆毅、罗海琼、薛佳凝、田海蓉等这时候早已成名。
但王景春很确定,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咱不能去跟陆毅比,那不是一种类型的”,这全是他自己主动的选择:“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是我爱的事儿。
”对演员来说,知名度很多时候意味着对角色的选择权。
让他获得影帝的两部重要作品《警察日记》和《地久天长》,王景春都不是男主角的第一人选,王小帅导演曾经对媒体说过,王景春在立项时原本是备选之一,但被投资方否了。
最后定下的男主临时不能演了,剧组才又回头找他救急。
王景春并不为此纠结,因为最终,机会还是落在了他头上,并且只有他能牢牢抓住。
《地久天长》的男主角刘耀军是个车床工人,这和王景春曾经是电焊工的经历非常契合:“可能是天注定这样的一个角色给我吧”。
2013年,在东京电影节影帝的获奖感言中,王景春说过:“这个奖就像翅膀,让我在电影的天空继续飞翔,点亮黑暗。
”很可惜的是,让他获奖的电影《警察日记》并没有在国内大规模上映,以至于那次奖项对他个人知名度的提升非常有限。
他不是个会抱怨自己境遇的人,相反是个遇到问题就去解决的行动派。
在那之后的第二年,王景春和上戏校友廖凡一起成立了春凡艺术电影中心,主要做影展,通过集中放映经典影片,为艺术电影培育观众土壤。
他们成功在上海做过张艺谋电影回顾展,今后还希望能孵化青年导演。
成为柏林影帝之后,外界又给了王景春新的“人设”,人们假想演文艺电影的艺术家应该深居简出,高不可攀:“大家都觉得叫什么,高冷是吧?
”但王景春依然不打算按照这个剧本走。
王景春和王小帅、咏梅私下聚会的合影王景春说这段时间交到他手上的剧本的确变多了,也有算得上“还不错”的,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缺憾,像《地久天长》这样让他一见钟情的故事还没有出现,因此他也不急于决定下一部戏拍什么。
对于接下来的角色,他并不在乎是主角还是配角,是电影还是网剧,只要故事好,哪怕是帮忙客串都行。
他多次讲过一个发生在搭档咏梅身上的趣事:柏林拿奖之后,咏梅坐飞机回国,空姐过来向她郑重地鞠了一躬,祝贺她为国争光,咏梅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坐了。
王景春为上影演员剧团捐赠赵丹铜像一条记者第一次见到王景春是在他的单位——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他在这里为表演艺术家赵丹捐赠了一座铜像,由于他刚拿完奖,剧团为他组织了盛大的捐赠仪式,邀请了不少媒体,团里的老一辈艺术家悉数到场。
作为主角的王景春穿着棉服运动鞋就来了,对所有合影和采访的请求来者不拒,站在人群里让人分辨不出谁是这场活动的主角。
“我也演不出来。
演戏是我的工作,我生活中不演就行了,生活中我好好生活就行了。
”以下是王景春的自述:《地久天长》这样的电影太少了《地久天长》最开始定了别的男演员,临时演不了了,小帅导演半夜给我发微信,完了以后早上我们俩一通电话,我连剧本都没看,就说行,我来,我们就开始对时间,因为他很着急,很快就要开机。
《我11》剧照我跟小帅很熟,我以前拍过他的《我11》,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出现在这个剧组的。
我们俩通完电话他才把剧本发过来,我下午就把这个剧本看了,我就特别特别喜欢,而且特别喜欢刘耀军,这个剧本我看了一遍之后,我就知道刘耀军是什么样子了,他在我脑子里成像非常非常清晰,我慢慢就开始跟刘耀军交流起来了,我跟他就有我们俩之间的对话了。
当天我也开始减肥了,一个月之内要减掉30斤,就不吃饭了,要有一个最极致的方法。
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我们开机大概十来天的时候,我的好兄弟英明拿着菜刀来家里头,让我把他的孩子剁了去,一命抵一命。
其实他做这个行为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就知道是他的儿子浩浩把我的儿子刘星带去游泳,完了以后推了刘星一把,刘星就没了。
但是呢,我的处理方式是这件事情永远不要提了,已经死了一个了,要让另外活着那个好好的活下去,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一辈子都不许提。
这是两个兄弟、两个成人怎么样去保护孩子的一个戏,这是中国人的隐忍,他是要为了一个孩子将来一辈子的成长,他自己把苦咽下去。
这是完全中国式的处理方式。
演这场戏很难受,我演完一条以后憋得不行了,小帅说你要再来一遍,我说不行不行,再等我一会,我就在里屋转圈,抽根烟,等我把这情绪平复下来了以后,再拍了一条。
拍完那条以后,小帅说过了,过了以后我一下就收不住了,躲到一边自己低着头,就开始哇,那眼泪叮咣叮咣往下掉,我就把这个气得出来。
哭着突然就听到旁边怎么还有回声啊,就我泪眼朦胧地一扭头一看,旁边还有一个人在那儿哭,那会儿都哭得都看不清人是谁,我一扭头看他的脸,小帅一把搂着我,然后我们俩就在那儿呜呜哇哇哭,他也是难受的,憋得不行。
那是小帅的第一次在现场哭,那也是我的第一次。
小帅完全是沉浸在这个情绪当中,他能够知道人,他们这几个人,这两家人那种情感是在那儿的,他就觉得哎呦,难受啊,他就哭。
《地久天长》的剧本是小帅写的,但是他又给了演员很大的一个空间,比方说我们给儿子上坟这场戏,就是机器往那儿一摆,长镜头,演员去演,去呈现,当我们把戏剧本里所写的东西活生生呈现出来的时候,小帅就一下子他感受到了这个情感,他一下就控制不住了。
不过小帅作为导演,他哪怕是在现场泣不成声,他还是一定要去控制整个影片的一个基调。
《地久天长》整部电影都是克制的。
哪有那么多炸裂式的生活?
没有。
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慢慢过来的。
我和咏梅都不喜欢那种咋咋呼呼的表演。
我们都觉得走心就是最重要,你心里有多少你呈现出来就是多少。
去柏林电影节我就奔着拿奖去的,因为我知道《地久天长》是什么量级的电影,我也知道我在《地久天长》里是怎么样一个表演的呈现。
《地久天长》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电影。
《卫报》把它评为了2019年的全球十佳影片,我是十佳男演员,咏梅是十佳女演员,我们都能够跟我们非常欣赏和敬佩的演员同在一个榜单里,觉得很光荣。
其实我觉得像《地久天长》这样的电影太少了。
大家看的全是那种快的东西。
快的文化,快的视频。
简单就看完了,大家都不走心了,其实应该要有更深的,那才是电影的意义所在。
金鸡奖之后,有一大批的观众主动跑到视频网站上去看《地久天长》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电影,当他们看完了以后,都跑到微博底下来留言来了,他们有很多人非常地感动,很喜欢这个电影,都觉得这个电影特别地好,特别能够跟他们的情感共鸣。
其实不管是年轻的也好,岁数大的也好,跟时代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跟咱们中国人一样的情感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不知道王景春是谁就行了《地久天长》里我演的刘耀军以前在工厂里面,是个车床的车工。
儿子去世以后,他为了逃避痛苦,到南方去开了一间修船铺,家里就摆着一个车床。
我在上戏剧学院之前是上新疆化工技校,我是铆焊专业,我就喜欢电焊,我们毕业考试的时候考级,初级工是一级,高级工八级。
谁要是八级工,那是这个工厂里特牛的人,我那时候是五级,本来要留校当实习的老师的,完了我喜欢搞文艺,就没留下。
生活中这些我原来干过的事情,恰巧都跟我所饰演的人物刘耀军又特别地吻合,因为他这些活我都会干,也有可能是天注定这样的一个角色给我吧。
王景春在《建军大业》中饰演贺龙我还演过《白日焰火》,我演荣荣,好多人都不知道那是我演的,我觉得特别高兴。
有一天我跟别人吃饭,他们说你可以演鲁迅,我说我演贺龙比较好,他说对,你可以演一个,说他上回看电影里面的贺龙怎么怎么样的说半天,他说的就是《建军大业》里面我演的贺龙,他们都不知道那是我演的,等我告诉他那是我演的,他们就:“啊?
”一桌人全傻了在那儿。
这是我觉得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情,你光记住我这个角色,觉得刘耀军、贺龙演得好,这就行了,你不知道王景春是谁就行了。
现在我又苦恼了,大家都知道王景春是谁了。
我是水瓶座,水瓶座对于知识、对于新的东西都充满了极大的好奇心和强烈的欲望,我想去了解,想去尝试。
我和廖凡是上戏的师兄弟,几年前我们俩一起成立了一个春凡艺术电影中心,用来扶植艺术电影。
前些年中国艺术电影出现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排片的问题,《推拿》那时候才3%的排片,《地久天长》的排片也很少。
我觉得像我们这么喜欢艺术电影的人,应该有一个责任和义务去做这件事,而且我们不想去光大声疾呼怎么样的,我们就做艺术电影的推广工作,我们办办影展。
2018年的时候我们就在上海办过张艺谋的作品回顾展,选了他的十部作品重新放映,映后找一些电影学者和观众交流,每场都满座。
说明艺术电影不小众,每个电影都是有艺术性的,只是我们过去几年处于一个只谈票房不谈艺术的时代。
我现在这个年纪,开始要演一些企业家之类的角色,再加上要管理春凡,2018年我就去了长江商学院上学。
王景春和商学院同学的合影开学第一天,每个人要自我介绍,到我了,我上去就说大家好,我叫王景春,我是个演员,然后底下他们就起我的哄,他们就说我们知道。
完了我后面就说,其实我是一个卧底,我就到你们这些企业家、社会精英、青年才俊当中来,我要看看你们平时工作生活中是怎么样的,你们要小心,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会呈现在我的艺术作品里面。
当时给他们说完,他们哈就惊了,就不说话了(笑)。
其实我就是想跟他们交交朋友,现在如果说要拍一个什么样的戏,你是干实业的,还是干金融的,一级市场,二级市场,这所有的我都知道,蒙我蒙不了,我知道怎么演。
我是新疆人,我们新疆也出了不少演员,像陈建斌、段奕宏,还有丫丫(佟丽娅)。
1994年我就认识陈建斌了,后来我大学毕业分到上海,老陈他那段时间会经常来,我俩就每天开个车,他要去游泳,我把他送到游泳馆,完了接上他,去吃个饭,我们就回到家里拉片这样的。
当时我住在上影厂的青年公寓,就是集体宿舍,一人一间房,还带一个卫生间,当时还算不错的。
新疆人就比较乐观。
心比较大。
也有可能就是因为我们那边的气候影响吧,地广人稀,比较开阔。
新疆它是一个比较艰苦的地方,我们可能觉得吃苦是一件很正常、很简单的事情,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可能这是我们的共性。
王景春和段奕宏合作的犯罪题材电影《引爆者》拍戏是光为钱吗?
去年我拿了影帝,完了好多人不认识我,就觉得这个人以前演配角,几天不吃饭,搬了多少次家,他都成了一个套路了,干嘛呢?
我就特别不愿意提这个事,这不是我的性格,我也不喜欢这种套路。
从2006年开始我就主要拍电影了,这是一个喜好的问题。
我拍了大量的数字电影,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可能不是那么大的一个规模,没有那么高的钱,但是创作的过程是一样,其实对我的锻炼来说是一个特别好的事。
之后一直拍文艺片,因为这是我爱的事儿。
做演员,你的朋友,他们拍这个戏拍那个戏,我们也知道他们买多大房子,有些时候一帮演员在一块聊天,也都经常会聊一些关于物质的事情。
但是你要完全都去想到这个物质的事,它也是一个挺麻烦的事。
其实我们干这个职业,生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没有说别人说苦哈哈的那么惨烈,但你要说像我们这样的演员多有钱,那也不是这样的。
可是咱们拍戏是光为钱吗?
我觉得我就为了我自己的目标,这些事情我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所以说我就追我的目标。
目前好像我追到了,大家再回头看我的路时候,其实我都是经过我的思考的。
得了奖之后,我的生活还是一样的。
参加活动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工作,这工作不会天天有。
平时生活中该怎么样怎么样,还是吃一碗饭睡一张床。
只要有一个好的角色,我就什么事都能干,我还会帮朋友串戏,别人说要导个戏,我的好朋友他需要帮个忙,我还会去的。
大家都觉得拍艺术电影就应该高冷,可是我也演不出来。
演戏是我的工作,我生活中不演就行了,生活中我好好生活就行了。
可能要到一定岁数,我们才肯相信,“地久天长”是一个近乎幻想的词汇。
又可能要到再大的岁数,我们才会察觉,“地久天长”还可以是一个相当讽刺的圈套。
从这四个字垒砌的古井探头下去,能看到悠悠岁月里,井水比江水凶险,一声不吭地,什么都给吃到促狭的肚腹里了。
地久,一个空间的谎言故事发生在包头。
这座北方城市,简洁、纯粹得如同生活本身。
安居乐业的引线,就轻巧地埋在这里。
知青回城,带着结下的深厚友情,即便是住,也要挨着彼此。
一栋筒子楼可以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情谊摆在里面,什么都攻不破似的。
每日出工,下班。
回到家,一条过道的油锅全都热闹起来,你也芹菜我也芹菜地,毫无参差地过着日辰。
孩子也像是共有的,生日蜡烛要一块吹,一罐大白兔奶糖,甜的不只是一代人。
刘耀军(王景春饰)、王丽云(咏梅饰)、李海燕(艾丽娅饰)、沈英明(徐程饰)和高美玉(李菁菁饰)他们把日子过久了,谁也没想着他乡的篇目,早就藏在日常的瓦片之下了。
其实八十年代的包头,跟其他地方都大差不差。
就像是工厂工人,身上穿的不是蓝就是灰,干黄的脸庞整齐划一地躲到暗色调里,哪怕在心中似有还无地绽出一些新颜,也不好叫任何人知道的。
但张新建(赵燕国彰饰)不一样。
南下归来后,锃亮的喇叭裤张扬得生活都要翘起来似的,就连笑容也亮了三分。
他新学了舞步,兴冲冲地就要参加黑灯舞会。
那一身洋气派头,漾到了千人一面里,大家心里都有些活泛了。
广州成了一个开放的象征,有那么多霓虹灯一样闪耀的可能在等着。
张新建想去,高美云也想去。
大家突然意识到,天南地北有着那么广大的距离。
大家没有意识到的,是这种距离不仅仅存在于空间上。
张新建的广州派头,竟然成了他的包头罪名,一场黑灯晚会,可以让他顶着“聚众淫乱”的帽子入狱。
高美玉心淡了,却又心定了。
她一个人去广州,也像是两个人去了。
从这一刻起,故乡切切实实地对比出相对落后的一面,这种落后,再也不是安宁的指称。
回头看时,根扎得深,有时候也是一种羁绊。
再往后,等到刘星出事,故乡成了一个鼓风机,把那些悲恸吹得父亲刘耀军和母亲王丽云都没法站得住,他们只能一路逃到海南,又转去了福建。
在这些语言不通的地方,痛苦不好表达,就姑且把痛苦当作从未出现。
只有李海燕、沈英明带着孩子沈浩留在原地,把两家人的骄傲,连着北风一起吞下。
日子再往下走,沈英明的妹妹沈茉莉(齐溪饰)要出国了,肚子留下的情分也要远走高飞了。
“代替”刘星寄养在刘家的周永福(王源饰)也逃离了,跟着一群不上学的孩子,把浪迹天涯的决绝飙得轰响。
就连刘耀军与王丽云,也曾动过逃离彼此的念头。
天各一方之后,任谁想起那栋筒子楼,都不忍多念。
空间不只生产牵挂与惆怅,而且构筑隔绝与淡漠。
故乡成为逃离的支点,这是《地久天长》的感伤所在。
想想这命运,把人像芝麻那样往面饼上一撒,当真是天各一方,独自苍茫了。
天长,一个时间的诡辩空间掰断了人与人之间的黏连,时间又稀释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
地久天长念起来,怎么都不是滋味。
电影也是一部对照记,三小时映衬了三十年,个中变动比惊涛骇浪都震撼。
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王丽云怀了二胎,被扭到医院动了刀子。
刘星成了独子,独子却意外溺水身亡了。
再没法生孩子的夫妇二人,在水边把魂都给哭断。
命运很残忍,让沈浩糊里糊涂地成了好兄弟刘星丧命的直接因素。
更残忍的是,沈浩的母亲正是让密友王丽云不能再次生育的推手。
而且,两家人的交好,让刘耀军和王丽云就连指责都无从下手。
都说时间会抚平创伤,但伤口就绣在心口上,搏动一下都在作痛。
两家人都难过,却丧失了相互安抚的能力与资格。
刘耀军和王丽云躲到了遥远的南方,把周永福当作刘星养了几年,气了几年,猛地一别离,像是问时间讨的债,也到了交割的期限。
时间在给他们剔掉旁人,只留他们两个埋头喘气,喘着喘着发现大家都老了。
而李海燕不仅老了,还病了。
她在生命倒数计时的时候,愈发觉得当年的愧疚长得枝繁叶茂,沈浩后来说心中那棵树要撑破他了,其实李海燕的树更有杀伤力。
时间带给沈家的财富也像是莫大的讽刺,当年二胎不能生,不就是都没那闲钱去交罚款么?
仔细一想,当年胎儿没了,换了一份“先进”的表彰,尽忠职守的工厂领导李海燕觉得刘家增了光,刘家却觉得荣誉变成了跳蚤,咬得好生难受。
可后来,这些跳蚤从他们身上,跑到了沈家,把李海燕都噬出了血。
任何事情都在时间迈开的双脚之间比对。
时间成了镜面,却怎么也对不齐现实的本真。
过去的好,还没映照过来,就湮灭了。
可当人想淡忘,风吹草动都会幸灾乐祸地给人做联想。
每个人都在想当年,照相机前的你我,怎么可以笑得如此开怀坦荡,怎么可以觉得生活将会永远美好。
沈英明后来对张新建说起刘家,“他们对我很客气,可找不到可说的话了”。
一桌人,也都找不到可说的话了。
时间涌动了三十年,像是一个人在回忆此生,各个时段的往事不断交错翻滚。
前因后果都不是线性的,往事给未来岔开了新路,未来却又定义了往事的属性,但即便判断的眼光变了,也还是破不了彼此的烂局。
而时间又是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教练,催促着他们按照规则行走。
可人还没适应一套社会法则,社会又已经变了样。
在时间的把戏下,他们输得彻底,我们也觉得,自己要被那种败仗给摁得死死的。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伤痕越来越多,内伤也越多越密。
再听听刘耀军的手机铃声,那可正是S.H.E的《不想长大》。
无常,一个人间的玩笑那一天,大门关紧了,在他们的小天地里,好不容易才从广州弄回来的磁带在录音机里唱得比谁都轻快。
张新建跟高美玉在光滑的音乐里跳舞,跳着跳着,像是日子都变得顺坦。
兴许大家眼里,都流露过希望此刻成为永恒的希冀。
最后一个到场的李海燕怕人听到,嚷着换歌,《友谊天长地久》一出来,所有人都陷到不可名状的感伤里,谈起什么,都有了城际与年头的刻度。
全片最有华彩的段落之一,在之后的叙述中有着难以忽视的参照功能。
什么东西一比,都不够此时此刻情深。
情深却是有蛊惑的,哪怕是穿行过历史节点的他们,也都在侥幸中失了戒备。
而世故如我们,看着“无常”二字悬在头上三尺,都不忍把故事看下去。
导演王小帅对无常看得清透:“在时间的长河里,你真的有时候把不住,会走偏,或改变。
意料不到的事情很无常,我想把这种体会弄出来。
”在他镜头下,时间长河把人拍得水性全忘,蓦然之间就散到了海角天涯。
就像是黄伟文给陈奕迅写的《最佳损友》,“……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无常催产了不甘,电影最后让大家借着李海燕的将死,重聚包头。
李海燕在病床上模糊了时间,她颤巍巍地对王丽云说的,是可以再生了,因为有钱了。
太出乎意料的错位,又是再明白不过的症结。
她们都哭,一个哭那错误可以被纠正了,一个哭没有什么错误需要纠正了。
生活太难以捉摸,就连救赎也有了不同的状貌。
两家人各有各的背负,却都顺着性子哑了下去。
唯独沈茉莉不是这样。
她年纪轻减几岁,成了夹在两代人之间的异类。
曾经,她从小妹的角度依恋过刘耀军,等到南北相隔,她又想把他从大哥扯到情人的位置,去狠狠地犯错,用僭越、荒谬等词语来替他们家赎罪。
这样无望的举动,叫这几十年的过往在昏睡中打了个激灵。
都不得不叹一句,时空无常,连人的追悔、解脱都很无常。
世事如此壮烈,但在《地久天长》里,镜头是淡然的,表演也是淡然的,越淡,又越像暗涌,踩进去了,就跟着他们一同卷到玩笑里。
笑他们,笑我们,笑那句地久天长。
(删减版载于《电影》杂志与“电影杂志 MOVIE”公众号)(另有一篇→《王小帅映后交流整理:它不是电影,它就是生活本身》)
【观看版本为内地院线版】只是根据一个记忆点,尝试把对这部影片的感觉的变化记录下来。
【本文经授权发表于公众号「宇宙尽头的电影院」。
】《地久天长》开头有一个我一开始觉得极度突兀但后来却觉得颇有回味的段落。
作为死去的孩子的替代品的少年星星又一次离家出走,一夜之后杳无音讯。
耀君与丽云苦苦寻找未果。
暴雨之后,地势低洼的破旧房间底层被蓄积的雨水灌注。
走进积水房间的丽云先是捡起夫妻二人与少年星星的合照端详了一番,之后另一张二人与死去的童年星星的合照又如此恰好地从橱柜下漂浮而出。
作为一个才刚刚开始观看影片不到半小时的观众——同时也是一个暂时将影片认定或预设为现实题材、现实风格的观众——我对这种刻意的处理感到万般困惑。
如微信群友吐槽的一般,假如前一张照片的端详还勉强可以作为一种自然而然的即境生情(身处找不到少年星星的困境),后一张照片完全是通过超现实的“念力”被强行吸附到故事中来的,被硬生生拉扯出来堆砌人物心理、设置时空呼应——这很难符合水作为一种柔性液态物质在日常生活影像中应有的运动规律。
哪怕在人物情感上可以理解(或者说,可以粗暴地脑补),对于不少观众而言,这也是一种将编剧意志凌驾于人物并暴露于叙事视野中的下下策。
但后来,和影迷朋友交流中回忆起的一个片断让我对这种处理稍稍有了些理解,甚至开始有了一些(依然毫无意义的)解读欲望。
在进入房间之前,耀君丽云二人在起伏交错的小镇巷弄中寻找星星。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视觉上十分干硬、粗糙、单调的小镇空间显露出一种不同于平日的朦胧,甚至在模糊中潜藏了绵长的空间层次感。
耀君在穿过一个小道后躲进其中避雨——雨完全是将他“驱赶”至屋檐或路洞下,一抬头,隔着一段被雨水统治的露天小路,丽云也恰好在另一方檐下,茫然而笃定地捋去头发上的雨水。
这似乎是整部影片中少有的将空间纵深真正开拓出来的场景。
一方面,二人在这场漫无边际的寻找中迷失,在雨水的漫延席卷中被逼退到狭窄的“洞穴”,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但目光却仿佛跨越了漫长的阻隔。
另一方面,水是影片中反复触及(尽管并不自然并不有效)的物质载体。
这两处避雨之地之间,又似乎不是雨水,而被注入了凝冻的时间。
假如对该段落作如此带有心理现实意味的理解,之后进入房间的情节安排似乎也不那么尴尬。
二人的奔走过程似乎不仅仅呈现了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浸透”,还表征着一种回忆时空的“侵蚀”。
因而当水流入低洼之地时,他们步入的便不仅仅是一个“残破的老房子”,而是一个内在于记忆与心理的房间。
他们不像好莱坞科幻大片中那般潜入记忆时空逆转未来,而只能穿着布鞋踩在一片狼藉的“浅滩”中,摭拾被“水”所吞没、所剥夺、所击碎的生活记忆。
因而两张照片的浮现与其说是现实,不如说是一种主观世界叠化于自然现实的必然。
经过如此一轮想象补充,这基本可以算是我全片最喜欢的段落了。
然而,问题依然没有结束。
无论如何,这仅仅是我,作为一个普通观众,对一个孤立片段的一种可能的理解方式。
而一种理解方式很多时候仅仅能作为对单薄的内容层面的拆解,却并不能撑起内容本身经过形式传递后的艺术效果——或者说,文本可以蕴藏的内容,并不必然地熔炼为电影的“内容”。
作为观众,我在观看时依然无法在影像呈递而出的当下去产生这种心理提炼的抽象过程。
或者,假如追求影像此时此刻的“真实”效果也是一种观看的急功近利的话,我应该尝试着在看完后把这个段落放到整部影片的结构中来考察其地位,感知可能产生的时空流动。
然而,即便我平心静气地选择了第二条道路,我依然没有办法让这一解读扩散发酵为一种时空流转中的情感魔术。
于我而言,影片整体的架构便像是这一座悬浮着记忆碎片的空房间。
在太多的部分,作为观众我没办法顺畅地在其中游荡,而只能接受创作者编剧意志支配下被潮水推向我的情节、情感与所谓的“世事变迁感”。
而这些情节似乎更像是一种偶然拼凑结果却顺理成章的“必然”,在“偶然”到“必然”的跳跃之间,影片没有给出充足的论证。
因而也使得这些看上去意味悠长的段落,仅仅成为可以咂摸的段落,无法翻新整部作品。
影片中的主要人物似乎还有空洞、茫然、无意义的瞬间,而我作为观众,却在本可荡气回肠的三个小时中被准确精致的“意义”所填满了。
他们如此高频率地击中我,而我却没有时间对人物的情感产生有足够充沛自然的反应(除了演员卖力的表演发挥作用之外)。
我没有办法在少年星星下跪时被震撼,我没办法在多年后老友重逢时感动,我更没办法在大团圆结局时因为一通再次掐准时间点的重逢电话而感到欣慰;我也没办法在时空切换的定点上被配乐的重章叠句所感染,没办法在将空间压缩的镜头中将时代符号认同为扁平“符号”之外的生活,更没有办法在干硬的人物对话与特写中捕捉到人物之间的互动。
因为在进行更进一步的人物之间、时空之间的搭建之前,我甚至都没办法将他们认同为一个具有相对独立性的人物,没办法将它们认定为可接纳的圆润的电影手法——他们本应作为王小帅口中“生活”的鲜活的一部分,而不是表意的工具。
假如这是一个按照时间顺序从容编排累积的故事,我或许能够在他们走进空荡荡的房间时产生近乎超验的共鸣,他们在狭窄中踽踽而行的存在或许可以填满这个意义匮乏亦欠缺生活实感的空间。
假如剧情的编排没有那么多同样突出的巧合,那么这两张照片或许可以作为整场空茫的时代图景中的一个确切的溢出点,我或许恰好可以在这个溢出点,定格人物静水深流的情绪,甚至测定创作者与人物之间的距离及其创作位格。
假如每个人物都有更为完整的心理路径,更丰富的铺垫,都有足够琐碎且看似无意义的细节,而不仅仅是一个接一个连环载入的“情节”点与“行为”图示,我或许能够更接近他们的生活,而不是只能将演员的表演剥离开来成为一个可以褒奖却如薄冰一般的艺术断层。
但现在,我被指挥着跟随演员进入这个记忆幽浮的空房间,与此同时,我被排斥出了真实自在的故事情境。
这个房间太“空”了,以至于它那么容易就被“塞满”了,以至于这种满溢马上转化为一种新的“空”。
而我作为观众,也只是一个无所适从的游魂罢了。
第69届柏林电影节本可谓中国导演齐聚的“大年”,光主竞赛单元就有王全安导演的《恐龙蛋》,张艺谋导演的《一秒钟》以及王小帅导演的《地久天长》。
然而在2月12日《一秒钟》由于技术问题撤片,而《恐龙蛋》是蒙古制片发行、全程说蒙语的一部作品,主竞赛单元实际上只剩下《地久天长》一部华语电影。
2月14日是柏林电影节的倒数第三天,《地久天长》作为主竞赛的最后一部参赛影片在电影节首映,加上它是主竞赛单元华语片的“独苗”,可谓顶着重重压力。
然而幸运的是,《地久天长》果然拿出了压轴的气度。
影片播出时,媒体记者们也因为能看到这部影片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鼓起掌来,映毕中国媒体人也纷纷表示感动到“哭晕一片”。
笔者认为,《地久天长》像是一场久违的相逢,它让中国电影终于回归到了最好的状态:将民族史诗和隐伤埋于几个家庭的故事之下,讲述了中国现代不得不说的那段历史。
个人的命运被大时代碾压后留下的伤痛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地久天长》几乎将柏林电影节影片质量拔高一个层次,这或许是王小帅离金熊奖最近的一次。
《地久天长》讲述的是中国1986年到21世纪初这近三十年之间,几个家庭因变故经历的伤痛。
故事的主角刘东一家,本和同事沈英明一家关系十分要好,两家人各有一个儿子且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然而在一场意外之后刘东痛失爱子,两家人因此分道扬镳,他们的命运走向也大相径庭。
王小帅导演把镜头对准了刘东夫妇,让他们接受中国三十年时代背景变迁的无情冲刷,一步步将他们的隐忍、善良和坚强推到了银幕之上。
《地久天长》在叙事上采用了扎实稳健的三段式叙事。
第一幕孩童戏水在1994年,此后刘东一家迁至福建沿海生活。
由于模糊了线索,这一段时期用王小帅的话来说“让观众看不出来是否是在过去,直到第三幕20世纪初的戏最终出现,老房子被纷纷推到,高楼取代了筒子楼,观众才会恍然发现社会的变化之快。
”在第三幕出现之前,王小帅还不断插叙1986年,从计划经济逐渐向市场经济转型的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
由于计划生育和国有企业改制等大背景和主人公的命运相互勾连,他们人生的变故和沉浮让观众感同身受。
小帅导演用一波又一波的情感高潮让座椅前的观众回到那个年代,一遍遍去为主人公心痛,为他们的人生扼腕。
可以说,电影在剧本和制作上十分出众。
小帅导演在媒体发布会上说,这个剧本是他和编剧阿美打磨数年才创作而成。
而演员王景春也表示他在看到剧本后为此流泪感动。
齐溪则更坦诚地说,拍摄结束已经两年,直到今天她想到这个故事还是会为此潸然泪下,强大的剧本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说好剧本是电影成功的一半,那么好的导演和表演则是另一半极其重要的因素。
去年柏林电影节《大象席地而坐》热映,胡波事件因此备受瞩目也将王小帅夫妇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尽管对于《大象》的讨论还未终止,王小帅导演显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创作初心和艺术追求。
今年他携《地久天长》出席柏林电影节,电影的调度,以及他在展现人物情感时的克制和精准,都无不展现了他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领军人物的专精和高水准。
从第一个室内镜头的长摇开始,小帅导演对于人物情感的细腻捕捉就仿佛浑然天成,配合人们熟悉的道具他高度自然地还原了90年代。
而在几场关键戏码,比如一场“我下岗我光荣“戏中,他的调度也十分高妙,想必看过的观众都会对这场戏记忆深刻。
《地久天长》的男主角刘东由王景春饰演,刘东妻子由咏梅饰演,而他们少年时期的儿子由王源饰演。
王景春和咏梅都贡献了非常高的表演水准。
在刚提到的下岗戏中,咏梅的默默的转身让人一秒钟就能感受到她的隐忍和无奈,情绪的传达直指人心。
而在痛失爱子的哭戏里,咏梅的悲痛欲绝欲言又止也在眉眼间轻易流露,她克制却有张力的表演为电影增色不少。
而王景春的表演则更是有影帝水准,由于他的角色刘东是串联几个家庭,包括齐溪饰演的角色的中心人物,他的戏份也最多,镜头对他的考验最大。
然而王景春在几场情绪爆发时处理的都非常好,不管是被劝服从计划生育,还是和儿子的几次情感冲突,王景春的表演都掷地有声。
而该克制的时候,王景春也能收得从容,比如和饰演沈英明的徐程的一场“菜刀“戏中,他的包容和隐忍都让人动容。
还有一场和齐溪的分离戏,镜头给到齐溪的是不断的挥别,是格外外放的,然而到了王景春这里,只有他徐徐落下的手和紧缩的眉头,仅凭极其收敛的表演,人物复杂的心情就被他诠释得格外到位。
王源作为流量小生,这次的表现居然让人觉得不错,根据他在发布会上的话说,虽然他太年轻无法对那个年代有深刻的揣摩,然而他有专门去听导演讲那个年代的故事。
而且由于他是要演一个叛逆的少年,他试图用自己的经验去感受,把王景春和咏梅真正当做爸爸妈妈,极尽全力去释放。
无怪乎他的一场下跪的戏竟让笔者眼泛泪花了。
由于《地久天长》的故事基于中国的现代历史,观众能够深切地代入事件感同身受。
人物的情绪涤荡在银幕内外,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中国媒体人“哭成一片“,甚至”哭到想中途退场”的原因:王小帅抓住了时代给观众带来的痛点,且能够引起几代人的共情,所以笔者表示即便《地久天长》拿不到大奖,它也会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片之一。
王小帅导演可谓与柏林电影节有不解之缘。
2001他的《十七岁的单车》获得第51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2008年的《左右》则获得第58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银熊奖。
此次他的《地久天长》观众缘十分之好,华语媒体叫好一片,被视为最有力冲击金熊奖的影片之一。
笔者也在此为他默默祝福,希望王小帅导演能在柏林圆梦,也希望在这部电影上映之后,观众们能一同乘上他创造的时光机,一同回顾我们那共同经历的、有梦有泪的、有悔有爱的三十年。
首发于1905电影网
微信公众号:moviesss 首发于 MOViE木卫 星星的意外,牵扯到两个典型的中国家庭。
刘家活在了悲怆痛击后的茫然,沈家活在了愧疚阴影的纠缠。
造成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根源,正是王景春怒砸科室墙壁,上有计划生育的宣传告示。
过去的严控一胎,如今放开二胎,未来鼓励三胎或者多胎…这一代人,整整三四五代人,依然要活在计划和制度之中。
计划经济,三年五年计划,伟大复兴计划…陈述这些计划之时,人们是以碌碌大众,被集体领导和趋使的人流而存在。
个人允许不满,可以呻吟,体制会有毛病疏忽,意外松动,但总的来说,它是非常先进,没有错。
个人要识大体,顾大局。
有苦,往肚子吞。
到头来,《地久天长》变成了想要控诉而不能,想要控诉而不可得——我们有钱了,挺好的。
老朋友又聚在一块,挺好的。
浩浩倾诉了,被原谅了,挺好的。
海边的星星回家了,还带着女朋友,挺好的。
二三十年的痛苦,能用挺好的来总结么?
这样的口吻,显然连创作者都不会满意。
作为一部丧片,《地久天长》筒子楼的走廊尽头,依然是通往招魂三部曲(《青红》《我11》《闯入者》的三线三部曲)。
那是王小帅夹带私货,老生常谈的诉苦,名为地久天长,但一改再改的政策变化才是魔幻的永恒——即今天和明天的舞,会是下场不一样的舞;今天和明天都捧个碗,随时掀你桌;就连地久天长这首歌,也是知青返城的悲情命运写照。
青红、我11、闯入者光有这些,还不是《地久天长》在柏林大赚热泪的原因。
好人不平安,父母主角受苦受难,王小帅觉得中国人还有自己都受苦了,才似乎才是好评的来源。
星星的意外,就是人死不能复生,但在沈家已经给刘家道歉的情况下,电影依然找不到排遣郁结的方法:只能远离熟人小社会的包头,把自己流放到陌生海岛——无论海南岛还是福州的小岛。
听闻大家在不同地方的萧然落泪,于我而言,全片唯一的冲击点,在王景春和咏梅去给儿子扫墓。
虽然墓地已经被荒草包围,但一家人终于好像整整齐齐。
两个在地上,一个在土里。
与时代合影我对这样的生死陈列场景,几乎没有抵御能力。
无论是发生在有摆拍之嫌的《大三儿》,还是失去亲人的《四个春天》。
只有大到生死,耳闻失独家庭惨剧,发现政策就他妈的360度大转弯,意识到遭受欺骗还一骗再骗,许多共和国的孩子们,才会相信自己是被选择、被计划的。
只有被沙土色的墓地包围,《地久天长》才是真的丧。
有人会举例,齐溪在小年夜去问候刘家,他家昏暗冷清,别人温暖浓浓。
悲喜反差,多强烈。
还有,杜江鼓足勇气,终于倾诉忏悔,也不容易。
然而,齐溪和杜江的出现,暴露了王小帅和这部电影伺机施舍怜悯,试图总结主题的意图。
那实在太明显了,就像一棵突然在坟墓前破土的树,盖掉了那些荒草。
无论齐溪出于悲悯同情怜意,还是出于无法抑制的爱情,那都是不合时宜的。
唯一正确的,是她给自己安排的结局。
相反,不少人诟病或待商榷的剪切方式,我觉得还有点意思。
比如两次送儿子去死,两次抱着人的狂奔呼救。
打游戏、合影相片,以及把咏梅的入院,切到艾丽娅的扫描图,一再说明,今天涌动的海潮,也是过去库区的死水。
他们虽然离散,却依然是共同体。
如果平铺直叙,只会让《地久天长》更像电视剧,如今这样,能省略能留白,做得还不错。
最大的败笔,来自尾声的和解,意料之中的心机算尽。
互相为对方活着的老两口,在飞机上调侃原来自己还怕死,其实他们已经不需要道歉或道理(即他们早已知道星星之死的隐情)。
电影采用现在闪回、跳进和交叉线的处理,尤其是结尾有点猝不及防的闪回,似乎反过来说,无论是不是本意,刘家用远离的方式,去折磨着沈家。
可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无论是没有了子女的刘家,还是制造了疏忽的恶的沈家。
这个尾声,有较多令我跳脱的台词:像艾丽娅的有钱了,像杜江的大树,像讲电话时候的带把儿。
据说柏林版还有怒打厂领导,被计生成先进的戏份,少了这些东西,让《地久天长》滑向了苦情的渴望——希望收养的儿子回家,所以不忘留个门;希望再生个儿子的念想,无论是以多别扭的方式呈现;希望留住美好回忆天长地久,而实际上并不可以…
柏林版和公映版的差异,是无法避免的存在(《白日焰火》和《推拿》也有调整改动),但这也影响了一些台词,比如公映版艾丽娅在病床上,我认为只需要三个字:对不起。
最后,3小时片长没必要,So Long,可以剪到2小时。
my planet
(看片后写的小文→《一句缝在时空上的戏言》)3月12日晚,金泉港提前放映,感谢盗梦观影团。
王小帅映后所谈,对于理解电影还是挺有帮助的,那就简单整理下放上来吧。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故事来展开?
王小帅:我是慢慢拍个电影。
自己的岁数一点点长大,有这个体会——时间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东西,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
再加上两个家庭是我最原始的构思,就是想这种生活里的好朋友,年轻时的美好愿望——刚刚毕业也好,或者是像知青回来也好——真的是不分离,一辈子咱们就这样这种。
但是许的宏愿——不说宏愿,生活中小小的愿望——在时间的长河里,你真的有时候把不住,有时候真的会走偏,或改变。
意料不到的事情很无常,我想把这种体会弄出来。
但是找核心的事件很难找,因为真实的生活比它还要……搞不清楚哪天,或者是毕业了,分配了,或者是结婚了,离婚了,又娶了一个,就慢慢地走散了,这个是没有集中事件的。
像这个故事,两个孩子、两个家庭的强纽带,结果发生了这个事情,然后又因为这么好的关系,使得刘耀军和王丽云这一对夫妻真的是说不出来,只能忍在心里面,因为孩子的事情谁都怪不了。
这样就特别特别强烈地把两个家庭给扯开,一个完完全全走向了没法回头的(路),人生轨迹就变了,这家如何再能把他们生活里想地久天长走下去的愿望实现呢?
就是基本的出发点。
为了让演员更好发挥,让观众更有代入感,有没做什么功课?
王小帅:你不要看他们好像没有演,很隐忍,实际上他们做足了功课。
职业演员演得没有痕迹是非常难的。
比如学美声唱法的,转向流行非常难,过不来,习惯了。
但他们能够过来。
当然,也得表扬我。
(笑)因为我们真的为了这样一种现实主义题材的片子,在对票房什么预期都没有的情况下,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给这两位演员营造气氛。
我们的美术在那种现在都已经拆光了、消失了的废墟里搭出来这种景,搭完这些景,还有一些道具工人要住在里面,甚至要摸摸墙,蹭一蹭。
走道里的每个锅灶都要能打着火,每个锅里都得上油炒菜。
都得做一遍,哪怕拍不到,所以说花了大量时间。
他们的服装也是大量地做和找道具,给他们营造那个气氛。
我们演员很多,他们带着这个“哎,不就是拍电影吗,就跟拍电视剧一样”(的心态)过来,穿个衣服就演了。
他们没想到一进来,看到我们原来做成这样,都很震动,“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要认真一点了”。
(笑)所以他们俩就进到生活里,就像把土壤培好,把环境弄好,这时候把种子放进去,它们就自然地生长起来了。
如何看待海燕给丽云的遗言?
王小帅:我觉得很多很多的中国人,我坦白地说,就是勤劳、善良吧。
他们不很强大,他们都是集体的一份子,很弱小。
他们就这样走过一生,就随着中国所有的变化而变化,很少有说完完全全为自己去争取什么。
他们被动性也很强,但又想隐忍地、用善良的方法去对待自己的生活,希冀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走一辈子。
那么等到社会大的变化出来之后,很多中国人,特别是我长辈,他们都是在物质层面的,就是说,生活的变化在于吃的是不是好点了,穿的是不是比以前好点了。
海燕的愧疚是对自己的好朋友,但她做的工作没办法,这样一种内心的着急,再加上她还想改变的也是物质层面,(比如)有房有车。
倒也不是导演的想法,而是想把这些东西扔回大众的真实想法里。
道具、环境还原得特别好,身为八零后,对很多事情很有体会。
王小帅:这几个事情只是八零后的一些横断面,但生活还有很多,我电影没有办法完全表现。
但这个不重要,我们这么几十年,就是在这个时代洪流里生活过来的。
耀军和茉莉之间是爱,还是对过去的怀恋与救赎?
王小帅:我觉得这是我们那代人里经常有的大哥和小妹的组合,真的差可能九岁、十岁。
因此在社会的变迁中,她会和上一代有些不一样。
再加上作为哥哥,都已经有孩子了,有家庭了,但作为一个青春期小孩,她对这样结构的变化还是有感觉的,成天跟大哥哥在一起,可能大哥哥身上那种机油的味道对她来说都很有吸引力。
但是这种情愫,如果我们设想他们一直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没有什么变故,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情愫就没了,不会有了。
茉莉长大了,哥哥也五六十岁了,茉莉想想以前还挺喜欢这个哥哥,就想想而已。
就是因为突然之间哥哥离开了,这种离开就把那种记忆一下子封在自己心里了,所以茉莉可能一直没有走出那种青春的(情愫),没有通过时间一点点去切割,而是一下子封存了。
所以等到多少年后再一撞上,就是小的时候那种。
那么对于耀军也是,如果时间长了,也没事了,那些暗含的东西,可能就在那个时候(重新出现)。
所以也谈不上激情,谈不上出轨,也谈不上什么,就是你只要把时间给够了以后,这个时候生活里才出现很多无常的东西。
现在看这个片有这个体会,可能大家到我们这个岁数再回头看,或者回头想你的生活,真的有很多变化是太无常了。
当然,茉莉也是代表这个时代的另外一些人,比如她考托福,留学,就出国了。
群戏是一套组合,来推整个生活。
对我国目前市场观众的感受有什么预期吗?
王小帅:完全不知道,要看你们的反应。
(笑)但是首先,我拍电影喜欢扎在我们的现实层面,不管是我自己的生活、成长、体验,还是周边或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找到的话,你创作才有根,有根以后才有激情,才能长出来。
这是我的愿望。
《地久天长》和以前的片子也都这么做,虽然背景和故事都不太一样。
这是我的基本面,太抽象的东西可能我也不太会。
然后我还是希望,今天这一波看完(觉得)好,下一波,明天后天看的都会觉得还不错。
别今天看了好,下一波咵啦一下就觉得不好了。
电影很精良,但有遗憾吗?
王小帅:不敢跟你分享太多。
(笑)都尽力了,真的。
当然,不见得宽容吧,能够接受它这个已经很尽力了。
也不容易,这么几十年一个跨度,演员演下来。
咏梅的角色如果用方言会不会更亲切?
王小帅:我们整个工业基础,北方比较多一点。
现在工厂不一样,很多工人到处去做生意,就散了。
当时是集中起来比较多。
而且当时的工厂,有很多地方,像包头这个,都是外来人的,不是包头本土人在当工人。
比如包钢里,基本全国各地都有,你很少在包钢里面听到内蒙古话。
包括山西大同的煤矿,都是东北那块支援过来的。
到现在他们生活的环境,酸菜肉、乱炖,还是那个习惯,所以他们的话就基本上是工人的话。
咏梅就是内蒙人,但她不会说内蒙话。
女主提出离婚后去庙里磕头,设计的目的是什么?
王小帅:首先,宗教信仰一点都不脆弱。
情节安排呢,可能她不止一天了,她可能经常没事,有一段时间也去拜拜。
其实人真的去求一个什么东西,一方面是求好,一方面确实很多人经历了生活的挫折、痛苦,想去那里找一种慰藉,我觉得很自然。
王小帅:我再补充一下,怕你们不问。
(笑)其实这个片子的过程是非线性的,我相信中国的观众,经历过,没经历过(都好),扑面而来的东西,你只是在感受就行。
(这是)沉浸式感受,我开个玩笑,这是个“3D片”。
当然,太近了也会晃,稍微距离好一点,它就是包裹你,你就沉浸在生活里面。
它不是电影,它就是生活本身。
妈的居然是部反计生的片子。
反啥随便你,问题是整个故事的前提就不成立。
毁了两家人后半生的心结到底是啥?
老沈家的儿子玩闹把老刘家的儿子淹死了,父母并没有做错什么,必须内疚,但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而如果是沈家婆娘督促刘家婆娘打了二胎,就更不成立。
超生罚款是针对农民,职工开除,这不是沈家婆娘仕途的问题,是老刘两口子要不要吃饭。
现实中就不可能要这个孩子,就算老刘两口子糊涂,沈家婆娘这是在拉你们,不是坑你们,政策也不是她定的。
这事可以怨组织,我也懒得跟文青科普后面的历史逻辑,但是绝对怨不到沈家婆娘头上。
79年我二叔二婶俩学徒工,未婚搞出一个女儿,我奶奶和二婶她妈商量,把小孩送人了,就说死了,他俩难道不知道是假的,但是放了一个屁没有,二婶的工作是顶替我奶奶的,要是让她搞没了,她父母先抽死她。
这个前提不成立,那所有人物的行为就都是神经病。
齐溪这个角色,老沈的妹妹,暗恋老刘,临出国前来一发,勉强成立,其实以老刘的人设,这么熟,就跟亲妹妹一样,肯定下不去屌。
但一发命中,这算什么事呢?
替哥嫂还了,你怎么不替月亮消灭你哥嫂呢?
这么仁义,怎么不一妻一妾其乐融融呢?
还有好些历史错误,等知青回城,除非家里关系很硬,要进国营厂很难,还是技工岗,这个片名也不成立。
这种情况,如果夫妻俩收养一个小孩,说明放下了前面死的小孩,重新开始,不会还用一个名字。
这和韩子昂把死了的女儿的名字给出去不一样,是他救了这个孩子,而这里养父母指望小孩拯救他们。
总之,这是一部既缺乏历史背景知识,也缺乏生活常识的作品。
下面我又要上纲上线了…王小帅66年生人,60后这帮孙子,50后被运动废了,他们一天没耽误,直接接40后的班,堵我们70后的路,玩弄80后的妹子,改开的福全是他们享,成本我们7080背,简直是1840年以来最爽的一代人,还特别爱装体制受害者的逼,不就是那年那点破事,要改天换地,这点投入算毛啊。
说实话,60后文艺界倒是没有60后政商界爽,被组织按在地上摩擦,只能偷摸弄点边缘题材国际贩卖,对于个人职业发展确实不幸,然而对观众幸运的是,也掩盖了60后文艺界的素质之低。
虽说受过教育,但前三十年文艺界是脚踏过大地的,再之前的小资文人是见过西洋景的,这一代文化人读了几本翻译夹带私货的书,新街口买一堆文艺片刻录盘装逼,我也买过…然后就能反刍给更贫乏的观众了。
现在7080后导演要票房有票房,要情怀有点燃木星,玩意识流长镜头有毕赣,60后夹在中间尴尬,看来是急了,投机热点话题,但是除了为反而反啥也不会,整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7080后拍国营工厂废土的好多部,下岗的残酷也有表现,没有这么硬抻的。
我们这一代对国营厂有生活体验,我就生在工厂大院,长到十岁。
60后有政军大院出来的,如阳光灿烂的日子,而本片是农民的儿子对工厂的想象。
那一代人没这么脆弱,但也不是无情。
60后文人把自己小布尔乔亚的矫揉造作投射到他们头上,你们也就能欺负50后没有话语权。
92代企业家已经是笑话,也是60后。
文体两开花,大哥甭笑二哥。
收山吧。
这部电视剧可以剪成两小时版的吧
不好意思,中途看睡着了,电视电影的手法,虽然有泰国、韩国、美国电影人介入,电影感还是没出来,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是罗马尼亚、俄罗斯电影人拍类似故事,会怎么拍。当然优点是演员出色,生活细节还原到位,但是3小时还是太拖沓了,单一场景停留太长,闪回次数太多太频繁,完全可以剪到2小时,更凝练,更简洁一些,叙述方式上,也不要一直笨拙地插叙,变成干干净净的正叙,可能会更有力道。
三个小时,三观尽失。这不是2019最糟糕的电影,这是2019最让人气愤的电影。全程五个时间轴,都是对生命的践踏,所有的不幸居然宣称用时间就可以湮没。过失杀人,下岗,计划生育强制堕胎,一夜情,全被粉饰得一干二净。同样是宽恕,没拍成悲惨世界,倒像日本军国主义者对二战的态度,一边摇旗呐喊,一边摇尾乞怜。
演员不错。但原谅太单薄了,没有任何支撑。这样的原谅,真是导演强加的,对中国好人的理解。
传宗接代是文化枷锁,计划生育是政治桎枯,《地久天长》真正的主题是自由。多一星,敬时代的创伤。
点映。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历史波折与生活坎坷几度重压在这对患难夫妻身上,容颜老去重聚时的欣喜与慰藉,在坦然与释怀背后埋藏了多少内心的伤痛,唯有认命,唯有己知。
现代语境下的伤痕文学,揭示了计划生育带来的长期影响,用“当下”的侧笔去描绘“过去”,在时间的长河里治愈和淡化。结构和剪辑的方式很准确,跟着情绪点去剪辑时间切点,让过去与当下呼应和相通,最准确的是能够保持情绪的连贯性。很多地方只给出了关键信息,让观众去拼凑全貌。但是拍的还是很电视剧年代戏的质感,这个体量也更适合拍成剧。
“我们有钱了,你们可以生了”瞬间泪崩,当两口子看着浩浩说出真相时的近镜头的表情 神态,我……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们的离开不是仇恨而 是为了浩浩的成长!如果节奏快点反而没有原始的压抑 凄凉感 ,三个小时并不觉得长,反而更加的舒心和感动!
無論是親子之情、夫妻之情、友情,皆面目模糊,沒有任何一處戳中我。養子那段只讓我感受到這對夫妻愛的其實是"有孩子"這件事。三小時的長度卻沒有養子與負罪長大小孩的心理刻劃,更顯雞湯式團圓和解的刻意。若電影反映出的是真實的社會與人心,那只能說這種沒有態度的圓融我真的不喜歡。同樣面對喪子之痛,「四個春天」裡的老夫妻就深深打動了我!
冷静下来想想,加上被删剪的片段也掩盖不了很让我难受的自我感动和自我欺骗,始终不能将自己的情绪投入其中,三个小时如坐针毡。两颗星给一众演员。
对于隧道般的记忆,五星;对于过出日子的人,四星;对于电影制作本身,三星;对于让未来的人们不再如此过日子而必须撕开的日子,二星。
仿佛用蒙吉手法拍新千年的《芙蓉镇》,有胆有识,甚是敏感,过审离奇,别和我说真是因被误当成二胎宣传片,确实有格局小质感弱的缺点,感觉最大的问题是剧本有种分裂感,一方面通过文革知青严打作风下岗(甚至电视里郎咸平镜头都颇有深意)等等折射如蝼蚁如风中残烛、如履薄冰始终活在胆战心惊的动荡感之中的普通人,描绘的是一种延续性的常态化的生存状态,片名都呼应了此意识,而另一方面却大量过度用力笔墨表现像是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孩子,计划生育被当成了唯一的“问责对象”,加上结尾让整部片的分量瞬间变轻;当然说本片的不足就像是对优秀的学生寄予更高希望,因爱而为之,比起不负责任赚钱的所谓大片,本片的理性与责任感十足好评;时间停止只剩变老,咏梅演出了真正的心如死灰;地久天长不再是俗气的祝福语,而是因苦难、坚韧而发出的动人光芒
克制,静默。不说片子,反正也没啥可说的。只有跳舞那场戏感动到我,全片都是“可以但没必要”的态度。这部作品不算差,建议改成迷你电视剧,取名《都挺差》。看过导演的著作《薄薄的乡愁》,对其成长经历感同身受,但对今日的王导异常失望。《冬春的日子》是我大陆华语电影十佳,请放下野心,重拾初心
忍耐,压抑,和解。谁爱和解谁和解,我是不想和解。
谢谢王小帅老师!镜头聚焦于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小家庭 以小见大的真实感 几十年来时代洪流下的漂泊命运!期待国内上映其实感觉时长可以再精简一点
对年代氛围的营造非常强,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和现在都有鲜明的特色,在舞厅那场戏甚至以为是老照片,很复古。故事也有韵味,但时间略显冗长,不妨把观影看作下午坐在公园里看日光慢慢斜过来,一遍长久地嚼一片面包,余味绵长
照理说我很少当不宽容的观众 但这片子起初觉得不自然 后来觉得尴尬 最后要翻白眼了 海燕死前说“我们有钱了 你生吧” 浩浩坦白说“我身体里长了一棵树” 耀军对英明说“活着就别说出来” 大概是导演以为的高光时刻……几十年浮光掠影偏又放大痛苦 最后还归于温情脉脉 哪个靠谱的影视公司把时间捋一捋改成连续剧也许可行
三星不能再多了,感觉退回八十年代我初中时代的感觉。电影语言因为中国电影人的智商天花板让他们几十年停滞不变,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是高晓松韩寒加上精神病毕赣也基本属于给美帝舔鞋底子的水平。中国男人的压抑阴郁是否暗示王小帅自己的不举?刘耀军想当模范丈夫和好男人的人生观让他一次次陷入困境。其实男女关系哪那么复杂,既然做了就不要妄图再通过痛苦挥刀自宫式的方法再回到正规。交友不慎,和车间主任当姐妹花儿那肯定是塑料花儿啊!那个时代的车间主任有几个不是王八蛋操的?虚伪是他们的一种生存智慧。王小帅妄图把人性扁平化讲述一个并不存在的友谊的故事。他们的崽子基本都是我接触过的干部子弟那种操行,虚伪,没肩膀儿,天生会那种他们流氓无产者的祖宗活埋地主加入红军的邪恶智慧。
①更像一部无拍马正常版的「改革开放40周年」献礼片,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时间早已静止,只是慢慢老去」,大家被各种「不可抗力」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心若死灰,无论这种「不可抗」叫做基本国策、转职变更、还是意外事件;②对于两段疯传被删戏份,其实从电影本身而言,现在的版本中「下岗大会」上面无表情的职工们更像真实的中国人,另一段「计生先进表彰」也在人物对白中有了「不现之现」,柏林版本更像是为了迎合另一种价值观的「特供版」;③在一个中国时代史的故事中,剪辑风格接近于法国、镜头更像来自东欧,可能也是未来更多面向西方电影奖项中国导演的「嫁接选择」;④整体上是一个悲剧故事,最喜欢耀军夫妇离开前,沈家年夜饭窗外飘雪的镜头,因此反而最最后人造的「大团圆」结局不满,「地久天长」应该是反讽的。
再见,小胡